铁骑银瓶(305)

2025-10-09 评论


    铁芳赶紧看著他,等著他往下说。店伙又说:“这件事我可也是听说的,前几天,有一天还来了一个南方口音的太太呢!她打听得更详细,她还直哭。有人问她姓甚么,她也不肯说,但人都疑惑她就是当年换去人家孩子的那个方工太太。”

    铁芳听到了这儿,不由更是发愣,说:“她既是被黑山熊抢去了,她怎么又能出来?”

    店伙在旁又说了几句话,就出去砌茶打洗脸水去了。铁芳坐在炕上只是思索,到了晚饭后,屋中已点上灯了,他却走出屋去。天色浑沉,又有雪花片片飞落,各屋中差不多都有灯光,尤其隔壁的那间屋子,窗上且有人影闪动。

    他虽没看清楚,但知这屋中确实有人住著,自己与人又不相识,当然不能愣走进去看那屋子,而且看那屋子又有甚么用呢?虽然自己是生于那屋子里,但事隔多年,母亲玉娇龙,养母秦氐都已死了,进屋去又能看见甚么呢?细想起来自己也未免太蠢!只是心中愈为不痛快,皮袄上已落了雪花,他还在院中徘徊,车辆跟骤子又碍著他的脚。他不觉走到了柜房前面,却听有人跟那年轻的店伙正在谈话,只听说是:“他问得这么详细,你没问他姓甚么吗?他跟玉娇龙是甚么交情呀?……”

    铁芳不禁吃了一惊,暗想:我走了几万里路,遇见过几千几百万人,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人敢高声叫出玉娇龙之名,这是个甚么人?好大胆!

    他停住脚步往里去听,一句清楚一句模糊地,也不过就是屋中的那个人向店伙询问刚才都说了甚么话,没有说别的。而这柜房的窗上虽嵌著玻璃,可是从里边结了很厚的冰花,灯光照在冰花上闪烁如金,同里边看去甚么东西也看不见,除了拉开门进去。可是铁芳又怕太显露出来痕迹,叫人猜著了自己就是二十年前在这里落生的那个孩子。

    他愁烦地望望天空,又望著地下的皑皑白雪,暗叹了口气,就抖了抖皮袄上的雪,进屋,关上了门,上了插门,就和著皮袄,枕著行李,躺在炕上,眼前灯光越来越暗,四面也惭静,只有隔壁的屋中环发出“当当”“吧吧”的声音,不知是数钱,还是称银子呢?他又忆起自己散尽了家产出来半年多,还幸而没有挨过饿,这为甚么?这还不是仗著有春雪瓶的多次资助吗?唉!春雪瓶!春雪瓶!

    他不禁口中叫出来了,天涯海角,再会无期,他的心中不禁怅悯、悔恨,又叹息了几声,便不觉得睡去了,但是睡得很惊醒。过了些时,忽然闻得有一点声音,他就立时挣开了眼睛,只见桌上的灯还没有灭,屋门外却似乎有人走路,细细去听却觉得这个人的脚步声息在门外擦来擦去,也不走开。

    他真觉得奇怪了,就霍然坐起身来,宝剑随之抽出鞘,又静心向外去听,觉得外面人仍在那里徘徊。他心里又想:莫非又是猩猩峡,关帝庙,夜间去的那个人,他又嫌我的门没关严?这真可笑了。

    于是慢慢下了炕,背藏著宝剑,身避著灯光,慢慢走到了门旁,就伸左手轻轻地不发一点声音,将门插闩拉开。再侧耳向外去听,就听见那人似乎是要咳嗽,却又极力忍回去了。铁芳不禁大怒,焉然“吧”的一声把门摔开,身子随之狸猫似的跳了出去,那个人原来就站在他的门外不过三步,被他一把手就揪住了。

    那人“暧哟”了一声,他才知这是一个男子。他的宝剑就举了起来,厉声问说:“你在我的屋子前徘徊甚么?是安著甚么心?”

    这个人惊惧著蹲在地下,伸著两只手不住地摆,仰著脸部小声说:“大爷!你别动剑!我认得你了,你在半年前曾和玉娇龙小姐在一块!在兰州府咱们曾经见过,我名叫沙漠鼠,我是跟随著罗大爷半天云的!”

    铁芳不由得更惊诧了,举起剑来的那只手就徐徐放下。这时雪虽不大,而北风极大,各屋中都是黑忽忽地,惟有隔壁那间屋子,灯光本也灭了,可是到这时忽又点著,淡淡的光又浮在窗上,铁芳也悄声说:“你起来!”又拉了他一下,说:“到我屋里再说话!”

    沙漠鼠就踉踉跄跄随著铁芳进了屋。铁芳见他的模样,正是白天骑著马在街上遇见的那个很眼熟的人,这才收了了宝剑,又闭上了门,问说:“你既是认识我,为甚么不直接来见我?却等我睡了之后,你才在屋门外偷偷摸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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