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七点头说:“这办法也好,明日我再叫人往长安去催催他。咱们先饮酒吧!”
扳倒山陶俊仍是拿不起酒杯,他仍然说:“咱们不但得防备著春雪瓶,还得防备著家里边。今天早晨,我在锁韩铁芳的那屋门外查看,我就看见雪上有隐隐的脚印,还有用磕膝跟手行走的印儿,那一定是那残废,神手张,他跟韩铁芳本就认识。那小子不怕死,又爬了去看他去了。”
众人齐都一惊,黑头鬼程三并且暗中用手直拉陶俊的袖子。他原是已查出了此事,但却不愿叫别人先知道了,他好独自捉住那个残废,又能显出来他的本事。此时银霸王跟老君牛又都打听“神手张”是谁。
判官解七却“噗哧”地笑了,手指著陶俊说:“他的外号叫扳倒山,其实我看他也是个耗子胆,连个残废他都怕。”就把神手张的来历略略地说了一番,又说:“那个人若不是戴大老爷的同乡,这里又有些灵宝县来的人,都有点庇护著他,他又是个残废,不值得我一看,不然我也早就一脚把他踢死了!不要紧,凭他一个只会爬不能走,跟狗一般的人,他若是能够把韩铁芳放开,那我倒得佩服他!”忽又沉下脸,向大家说:“咱们饮酒吧!不许再谈这些事了!”
除了陶俊与程三之外众人,都一齐痛饮起来。屋中点的几枝蜡烛都快要烧完了,仆人们又换了新蜡烛来点,屋里就更亮了。判官解七却不时发著怔在思索,因为他由神手张又想起那个冯老忠的媳妇荷姑来了,他也曾逼问那神手张,但那残废只说不知荷姑的生死。就想明天问问韩铁芳,也许能说得出那妇人的下落。那妇人花一般的容貌,在灵宝县,在这凤翔府,简直都找不出来,现在戴阎王已忘了她,若能够把她找来就好了。……那老君牛等人也都没有把一个残废放在心上,其实这时屋外堆著残雪,满天迸著银星,寒风呼呼地吹著。厨房就在这院里,刀杓乱响,还正在给北房里的人炒菜添菜。这里有两只大水缸,一只已经用尽,另一只里也只剩了少半缸水,因为七爷跟那些人喝茶烫酒,跟西屋里的七太太洗脚,很是费水。
那黑矮的小伙子邢柱子,一担一担由前院打来了水,灌满了两只木桶,就往这里挑来。邢柱子听见了北屋中解七等人的笑语之声,划业之声,他的心中就冒火,他忘不了他家中所受的欺害,那全是判官解七给戴阎王出的主意。如今他想先要了解判官的命,只要能逃走,能够救了韩大爷一同逃走,那将来也就叫戴阎王活不了。
此时他穿的是很破的短棉袄,破夹裤,但在他的裤腰带上永远别著一把斧头,这把斧头的把儿不长,可是极为的锋利,砍石头都一下就粉碎,是预备著这家伙要劈戴阎王和解判官的。但,他表面上绝不显露出来,有时厨子们跟他说笑,他也笑。他称呼解判官也是“七爷”,称戴阎王也是“庄主”
或“大老爷”。今天他的心更是紧张,因为他已经与残废的神手张相商好了,要在今晚就豁了出去,斡上一番。所以他不高兴多挑水,因为他得顾借自己的力气。
可是厨子又催促著他说:“倒满了两口缸才行!你不明白,今晚你要倒满了,明天你就不用再住里院挑水了。水多,我用著方便,你也能显出勤快来,省得七太太洗澡洗脚要水时我说缸里不多了,连婆子们都骂你是个懒骨头。”
邢柱子倒也有点愿意挑水,因他可以藉著挑水到这院中来,而不使人疑。今晚这院里特别的热闹,都快到三更天了,北屋里还不散席,还在划拳呢。西院却灯火黯淡,洗脚水也出屋里泼出来了,泼在雪堆上霎时就结成了冰,可是那屋里连一点灯光,也都忽地灭了,可没听见开屋门的响声。
这是这位“七太太”耍的脾气,七太太是本城的一个破落户的女儿,家中虽穷,可是说起来她的祖上还做过甚么“都司”呢。又长得好看,年纪不大,尤其是因为被解七爷连欺带压才给弄到手里的,解七的年岁比她大一半还多,长得又跟个大象似的,别处还有老婆,所以她总觉得配不过,只是解七对她倒还宠爱,衣服首饰给他置得也不少。这几点她很满意。不过今天她可又生了气啦,解七在北屋里宴客老是没个完,也不回她的屋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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