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连同的视线一直牢牢的锁着她,半晌后,才转身离去。不片刻,屋外便响起了几辆小汽车发动之声,再然后车子行驶而出。
屋外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屋内亦是空气粘稠住了,一点声息也没有。
唐宁慧侧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似成了站成了一尊塑像。
良久,她拖着麻掉的双腿,回了自己的卧室。她从柜子深处取出了一个木盒子,缓缓打开,露出了一些首饰。她取出了一个纸卷,摊在桌上,赫然便是一纸婚书。繁复的云纹,褚huáng色的底子,红梅喜鹊,喜庆吉祥。上面手书: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此证。最下边是两人的签名:连同,唐宁慧。
如今婚书犹在,可是人物全非。他早不要她和笑之了。
当年在刑訊室最艰苦地时刻,她以为他的失踪,只是怕被牵连,避风头而已。在刑讯室昏迷的时候,她喃喃地唤他的名字,可是永远是无人回应的。生笑之时,痛不yù生,她足足挨了一天一夜才产下笑之。那个时候,她一晃神,总是会不经意地喊出他的名字:“连同,连同,好疼,我好疼……”
一直到看到他在报纸上的戎装照片那天,她才第一次知道,他连名字都骗了她,他叫曾连同。周璐在一旁忧心忡忡地瞧着她,可是她朝周璐笑了笑,轻轻地道:“这个人,只是跟连同长的相像而已。他不是连同。”她这般的告诉周璐,也这般地告诉自己。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之中,她第一次那般恶毒,她宁愿连同已经死了。
是啊,那个对她温柔体贴,呵护有加的连同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她会好好带大笑之。
这样的话,好过知道他从头到尾在骗她!她这般地自欺欺人!
若是没有再相遇,她会这样欺瞒自己一辈子。
鼻眼酸涩无比,唐宁慧终是没忍住,泪水子一颗一颗跌落了下来,“啪嗒啪嗒”地坠在婚书上,溅开了一朵又一朵无色无味的寂寞花。
☆、第17章
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唐宁慧把婚书放回了木盒子里头,把现钞和首饰合着几件她和笑之简单换洗的衣物收拾了一个包袱。她来到门口,拉开了门,见前两日一直停在巷口的汽车都已经驶走了。
这一招到底是把他骗了过去。唐宁慧说不出心头到底是何滋味,站在夜色下怅然了半晌,然后唤来了林妈:“你帮我去巷口拦一辆huáng包车。”
huáng包车很快便过来了,唐宁慧取了包裹,牵了笑之的手,塞了几张钞票给林妈道:“林妈,我和笑之去周公馆住一段时间。先放你一个月的假,你先回乡下。到时候回来若仍不见我跟笑之,便去周公馆寻周小姐。”
林妈虽是老妈子,但这几日的qíng形也看在眼里,以为唐宁慧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所以她想去周公馆避避风头,便点头:“唐小姐,我晓得了。我这就回乡下儿子那里去。”
唐宁慧握了握林妈的手:“林妈,你保重。”
坐上huáng包车后,出了巷子后,唐宁慧左右再三查看,确认无人跟随,方吩咐道:“师傅,麻烦你送我们去火车站那头的福海旅馆。”
福海旅馆在宁州火车站附近,路程颇远,车资自然也好。师傅喊了一声“得勒”,便右手转弯,劲头十足地朝宁州火车站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唐宁慧还是不放心,再三的转头确认,确实是无人跟踪她们。她才稍稍放下了些心。
福海旅馆的店小二,见唐宁慧牵了孩子,替了包袱进来,便知道要打尖住宿,忙上前殷勤地招呼道:“这位太太,可是要住店?不过今儿人多,我们旅馆啊,只剩上等客房两间,其他的都已经住满了。”唐宁慧道:“那就请给我来一间上等客房。”店小二赶忙道:“好勒,小的这就领太太和小少爷上楼。”
唐宁慧知道笑之应该饿了,进了房便吩咐道:“你帮我们炒两个gān净小菜送上来。”店小二领命下楼。
笑之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望着陌生的四周,不解地问道:“娘,我们为什么要住这里?”
唐宁慧蹲下身:“笑之,娘要带笑之离开这里。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笑之怕不怕?”笑之摇头:“娘,笑之不怕。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去很远的地方呢?”
唐宁慧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笑之,便道:“娘呢,要带笑之去鹿州找亲戚。娘的舅舅,姨妈,就是笑之的舅公,姨婆,都在鹿州。”这也确实是她的打算。她自五岁那年跟着母亲朱碧青来到宁州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外婆舅舅姨妈。此番前去鹿州,确实也想去找找他们,虽然说不上投靠,但有亲人在那头,是好是歹总也有个人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