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之城_作者:兜兜麽(128)

  “陆满——”积蓄了多少天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嘶声喊出的却是那个被埋藏在角落的名字,她痛恨的厌恶的恨不得从未相遇过的人,却又是她爱过的依靠过的唯一。

  然而这一次,他不能再像去年冬天在二七山上一样,如英雄般从天而降,背起她走出荒芜地界。

  陆满在人声嘈杂的监狱里,已接受判决的他,穿着宽大的深蓝色囚服,跟随膀大腰圆的中年狱警,转去东郊岚河口监狱服刑,漫长的十五年刑期,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

  “微澜——”盛夏时节,蝉声依依,他的喟然轻叹,被柏油路面上滚滚掀起的热làng蒸腾,消逝在躁郁的空气里。

  ☆、58博弈

  一束白jú,一片芳糙,一个人的孤独守望。迟来了十五年的葬礼安静如朝晖中默默无言的城市,洗尽铅华,孑然一身。

  宁江心的消泯,十数年悬案的终结,此刻竟然连一个凭吊的人都没有。他们都忙着追逐惊爆眼球信息,或是低头瓜分所剩不多财产,你问受过恩惠的人在哪里?时间把所有恩义qíng节磨成屑,给你的只是一句——时间宝贵,请让让。

  还是不能习惯啊,从前众星捧月人人追逐的热闹,到眼前空落落的寂寥,如同瀑布冲刷,一瞬间天堂到地狱,睁眼已没有机会反抗。

  低声叹,轻声说,“爸爸……我想回家……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呢……”苍白的指尖划过大理石墓碑的冰冷,一帧小像描绘着许多年前,那个眉目如画清俊脱俗的男人,可笑,生在人间,又有谁能免俗?宁江心的可悲在自以为超尘脱俗,比繁华街市中庸庸碌碌求生活的芸芸众生高贵,而可怕的是余敏柔与文雪兰通通沉迷在这样虚幻无边的自以为是里,如同虔诚教徒,愿臣服,愿割ròu,愿在畸形的崇拜中自我放逐。

  所谓爱,不过是你你我我一场又一场各自沉沦的幻想,梦起梦落,梦生梦碎,起起伏伏,生生死死,不遗余力,不知疲倦。

  然而为你,千千万万遍无止境。

  风也静了,远处青山含黛,绿树茵茵,是一块可遇而不可求的风水福地。

  站在初晨微光中,她等来的是一身肃穆的顾怀军,还是那样无可挑剔的着装,一丝不苟的面孔,让人挑不出错来,手中捧一束花,献给从未谋面的宁江心,此后鞠躬致礼,悉心缅怀。

  “宁小姐——”

  “出事了?”她转过身来,轻声问。额侧黑色网纱遮住半张脸,松烟墨一样沉郁的眼藏在半遮半掩网纱下,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顾盼之间,时间已如风拂过。

  顾怀军有片刻的失神,但到了他这个年纪,自控能力qiáng过一般人,在对方察觉之前已神色如常地开口:“确实。”

  “不是十万火急的事qíng你也不会跑到这里来找我,不过,谢谢你的花,令我不至于太凄凉。”宁微澜说着,走在下山的路上,错身穿过一片盈盈绿地,“景昌,或是外公?”

  顾怀军以近乎保护者的姿态,不近不远跟在她身后,边走边说:“景昌的破产清算程序已近尾声,而余老先生……凌晨突发脑梗塞,好在送医及时,已经脱离危险。”

  宁微澜突然停步,身后的顾怀军差一点就要撞上她单薄如纸的背脊。听她背对着他问:“是不是……我哥他……”

  她的第六感超乎想象地qiáng,顾怀军带来的讯息无一例外都被猜中,到这个时刻,他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应,哑口无言的qíng境多少年没有过?从来都只有他说到对方yù哭无泪,举手投降。

  “我哥他……不会是想不开吧……”

  每一句都是颤动的绝望,在顾怀军回答“是”之后彻底崩塌。

  他以为她会哭,会闹,会瘫倒,已做好准备接住她下落的身体,等过三五分钟,除却暖风chuī不散的沉默,令人窒息的寂静,眼前是空无一物的墓地,以及一颗空无一物的心。

  她侧过身来,恍恍惚惚望着宁江心的墓碑,嘴角莫名抽动,分不清是哭是笑,“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这么散了呢……”

  “阿宁,你——”他脱口而出,随着余家长辈喊她一声阿宁,并没有了一贯的相处距离。

  宁微澜只是摆摆手,满心的伤,却突兀地开起玩笑,“你说,如果杰尼斯世界纪录评选最悲惨的人,我有没有可能排进前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