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去,我站在门边也没动,半闭著眼。
“坐。”终於,陈东爷子放下了毛笔。
“谢谢。”我笑笑,房间里两把椅子,都在中间跪著的陈东旁边。
我选了左边那边,离陈东比较近,离书桌也近。
“张先生,叫你来这趟,是因为我这个孽子,他说他要跟你过一辈子。”他敲了敲烟斗,说道。
我扬了扬眉,看了眼陈东,他纹丝不动,直挺挺地跪在那,嘴唇发黑,估计跪了不少时间了,膝盖的血都渗出了裤子沾到了地上。
“听说你父亲也好抽这口……”陈老爷子看著我把视线转移到了他手上,淡淡地说,“他现在可好?”
“他死了。”我看著他,淡然说。
他抽烟的动作停了一下,闭上了眼,双手放上了椅子扶手,一敲一敲……手指敲著硬木椅子的声响一响,陈东的腰挺得更直了。
“就算我把陈东打死了,你也不会眨下眼吧?”陈老爷子睁开眼,面容一片平静。
越是不动声色的人,越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人,这种人往往就是把人玩弄於股掌动弹不得的人,但是,我有什麽好怕的?我什麽都不怕失去。
“这是您的家事。”
陈东震了震身体,低下了头。
“你可比我们家陈东厉害,从小时候就是。”陈老爷子点了下头说:“所以,就算他玩弄你你也心甘qíng愿?”他看著陈东。
陈东紧闭著嘴,一个屁都没放。
陈老爷子等了一会,“养儿育女本是父母本xing,你这个样子,被外面的人说我管教不严也就罢了,但明显的被人利用,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陈东咬著嘴,“对不起,爸。”他终於开口。
“你没对不起我……”陈老爷子一挥手,“你妈四十多岁才把你生下来,你不拿自己当回事,你不欠我,你就好好想想是不是对得起你妈。”
陈东嘴边又流下一络血,陈老爷子看了看我,说:“倒茶……”
门口有人应了声:“是。”
随即茶放到了我手边。
“请。”陈老爷子伸了伸手作了姿势。
“谢谢。”我微欠了下身。
“你父亲死了,节哀顺变……”他喝了口茶,神色淡淡。
节哀顺变?是啊,顺变,顺变……我看著陈老爷子,“劳您费心了,现在家里一切尚好。”
陈老爷子点头,“这就好。”他转向陈东,“你是跟张先生一起走呢,还是好好呆在家里?”
陈东惨然地看著他的父亲,“爸……”
“嗯,出了这个门就别叫我爸了,我没本事生出你这麽个儿子,自己做决定吧,张先生我也叫来了,跟不跟你走我也尊重你的意见。”
杀手!出来了……我闭了闭眼,知道这步我稳输。
陈东看向我,这是我进来他第一次正视我,他对著我惨笑,就算我知道他的选择不过在那刻……我还是全然地再次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站起,对著陈老爷子略一弯腰,蹲到陈东面前,用手摸著他那惨不忍睹的脸,笑,“这一次,你终於要舍弃我了,感觉怎麽样?”
眼泪从他的眼角如流水一样往下流,我低首吻了吻他的额角:“我真高兴看到你这样子。”
我站起,朝陈老爷子微笑,“那我先走了,打扰之处,还请谅解。”
往门边走去,我知道这次,看似输了,但谁又能真正说我输了呢?连陈老爷子也不能吧……
後面传来哀嚎声……巨大悲怆的嚎叫声让前面帮我带路的人顿住了脚步,我走过他,往大门走去。
“啊……”那声音直到我走出门,然後门被关上才隔绝於耳。
可怜的陈东,他爱的人不要他,终身都要被关在他父母的大笼子里。
我淡淡地笑了……我给了陈老爷子一个残破的同xing恋儿子,这算是不是我对他一点点的报复?聊胜於无,总比什麽都没有的好。
我抽出烟点上,对著太阳眯起了眼……六月的北京啊,阳光也很刺人啊。
当晚吴将来跟我打了一架,“你不是个东西。”他狠狠地骂,“你明知道……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