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敢看另一侧,就死死盯住健康的那一个,他闭著眼睛,身体很放鬆,好像睡著了。
我觉得很害怕,不知道是因为从来不知道的感qíng,还是死亡,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什麽,哭了,以至于最后那几张没有看到,又没有勇气再看一次,一遍结束后慌张地落荒而逃,坐在明亮的大展厅裡好久都没觉得缓过来。
后来同伴找到我,也许那一刻我的脸色太吓人了,她握著我的手说不出话来,我也看著她,没办法说话。她看著我,终于说:「太可怕了,我们早点离开吧,或者去看点别的。那边有风景照,我们过去看。」
那个时候我却看到有人围在房间的入口的一侧,拿著什麽单子去看。于是我又鼓起勇气走过去,拿起一张,大概地看了一下,原来上面写著这组照片的由来:一对艺术家qíng侣,其中一个查出HIV后,请他们的摄影家朋友替他们照了一组照片,记录下病著的那个生命中最后的一段时间,以及两个人的最后一段时间。整个组照持续了一年多,随著病人的死亡而结束。照片最初只是私人收藏,但几年之后两个人中的另一个身体也不好,在没有经过摄影师同意之前把这组照片寄去了某个摄影大奖的评委会。得奖之后在当事人和摄影师的同意之下,送到艺术馆来展出。
纸的另一面简单地印著照片中的两个人的生平,并无任何的避讳或是隐瞒,第三个人则是那个摄影师。当时我看见那张面孔时也很诧异,因为总觉得拍这样照片的人应该很年轻,至少不应该年纪太大,但是照片上的那个人鬓角已经白了,眉心微微拧著,很严肃一样。然而这张面孔看著总是眼熟,我去找他的名字,上面写著,谢明朗。
我当然看过谢明朗的照片,他太有名了,不过就算不知道他的名字,怎麽样也会看过一两张他的作品。他的好些肖像照美丽得近于神,而这种美丽是jīng神上的,完全可以超越皮相而存在。
当我告诉同伴刚才看到的那些照片的摄影师是谢明朗,她愕然看著我,良久才吐出一句,不可能。
「真的。」
「不可能。」
这种争执毫无意义,我也没有坚持下去,只是盯著纸上谢明朗的脸再看了一会儿。很奇怪,大多摄影师对我来说是没有面孔的,但是那一天,我记住了他。
言采和谢明朗。
这两个名字连在一起对我而言实在有点荒谬感。
可能是我呆若木jī久了,听到说笑声的时候还恍惚著:「怎麽了,不是这麽吃惊吧?」
我老实认:「还是有一点的。」
「来来,说说看是怎麽发现的。当年的正统媒体都讳莫如深,花边杂志国图又没有备份,难道你看到了什麽我们不知道的资料?」
「那也没有。我偷懒取巧,把言采的那本传记买了,目前只挑了一点看,正好看到这裡。」
就有人说:「这本书的作者是言采的崇拜者写的。她年轻的时候和言采在一部戏裡合作过,言采不知道给她下了什麽蛊,从此死心塌地。你要是通读了,就知道她恨不得把言采写得十全十美,嗯,至少成书看来已经是将近全美了。因为这本书,谢明朗的家人很不开心。」
「为什麽?」
「谢明朗照片的版权在他家人手上,而且据说当年是留了遗嘱下来说怎麽处理。但你也知道,那是言采的传记嘛,作者和谢家的人又认得,就去要了一些没有发表过的照片,但是……你看了就知道了,总之和谢明朗私jiāo更好的人都会不愉快也是qíng理之中,如果是家人,愤怒就更容易理解了。」
我苦笑:「为什麽每次说一半,难道卖关子就是这麽有趣的事?」
「倒也不是。而是你肯定是要去看这本书的,我现在说了,等于剧透,不是罪过?」
「你说了一半,已经是罪过,不说下去,罪上加罪。」我白他一眼,「经您这麽yù说还休一番,我已经多少猜到了。传记这个东西,素来是有倾向xing的,只是这个作者彻底偏向言采罢了。不过我是不知道当年那段公案啦,这麽说来,是不可能从这本书裡看到真相的了?」
「不是当事人或者知qíng人的话,是永远不可能知道绝对的真相的。但是事qíng的无奈xing偏偏在于,越是知qíng人,站出来说话的可能xing越小,因为他们才真正在乎当事者,不愿意对方因为偏颇有失的言语受到曲解和伤害。所以从传记裡,能找到的基本上都是片面的真相,如果其他资料丰富,互相印证补充,幸运的话可以把真相还原到一个可以自我安慰的程度,这就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