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回家,一路无语。
刚进市区时,江雨生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听片刻,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对敏真说:“舅舅有点事要去趟市中心。”
敏真知道那一定是急事,说:“那就在附近放我下来好了。”
江雨生对她笑笑:“不会很久,忙完了就来接你。”
他把车开到市综合医院。敏真在旁边找了一家书吧坐下。
江雨生从电梯里出来,一脚踏上柔软的地毯。有人迎了过来,认得他,唤了一声“江先生”,延他进屋。
现在的高级病房豪华得和宾馆里的总统套房无异,都铺着厚厚的地毯,瓶里一束鸢尾花,异常芬芳。
里面的病房还有其它人,似乎在商量什么事qíng,江雨生走进去,他们才停下来。
一个穿着黑西装,保镖模样的男子同他打招呼:“雨生少爷。”
江雨生太久没听到人这样称呼自己,有些不适应,但也没表示不悦。
其它人纷纷收拾好离去。江雨生等门合上,才走到chuáng边坐下。
他对chuáng上的人说:“我来看看你。”
萧伯庸微微笑,“谢谢。”
江雨生低头看到萧伯庸的手,指甲是紫色的。他叹口气:“什么时候的事了?”
“半年前开始发作。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心脏搭桥手术现在很常见。”萧伯庸说。
下人敲敲门,端来茶水和水果。
萧伯庸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小枫去找过我。”
萧伯庸有些惊讶,“难得他会想到这点。”
“我没见着他。后来去了一个电话,是苏歌接的,他都告诉我了。”
萧伯庸笑笑,“想我叱咤风云那么多年,到现在还不是因为一根小血管被困在手术台上,沦为别人手术刀下的鱼ròu。”
江雨生道:“再英勇神武,到底是一具ròu身。机器用久了都要返场维修一番。”
萧伯庸叹气,“等病好了,先来一杯威士忌加冰。”
江雨生抿口茶。呵,还是铁观音。了解一个人的爱好倒不难,记住就需要用心思了。
萧伯庸问:“这半年来忙,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都很好。孩子要出国留学了,过几日就走。”
“就一个孩子,走了,要寂寞很久。”
“是啊。现在看到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行李,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记得那孩子天资聪慧得很,像你吧?”
“她比我机敏许多,不像我,吃了那么多亏才知道学乖。”
萧伯庸笑。江雨生看到他眼角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发,心里一阵澎湃,感叹时光匆匆,十年只不过一个弹指。当年这个人也是那么高大矫健,光是一个背影就可以看出风度翩翩,目光敏锐令心虚的人心惊胆战。瘦弱的少年在他怀里像个孩子寻着了守护的羽翼。
萧伯庸问:“想什么呢?”
“名将白头。”
“我不是什么名将。”
江雨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淡淡道:“人各有自己的生存方式。”
“你这样教育你外甥女的?”
“不。我的孩子若敢作jian犯科,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萧伯庸呵呵笑。有些疲惫。
江雨生站了起来,“我改日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下次给你送花来。”
萧伯庸注视他走出去。
他忽然想到,多年前,自己也是这么注视那个少年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奔向他的幸福生活。江雨生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他懂得趁着机会来临紧抓不放手。他照顾他那段日子,不过是帮助他走过一个过度期。
所以他对他一直很放心,他懂得如何照顾自己。
江雨生走出病房。有人喊住他。
萧枫走过来,说:“江先生,谢谢你来一趟。”
江雨生欠一欠身,“客气了。”
“手术安排在下个星期。”
“一定会成功的。”
萧枫忽然道:“昨天晚上梦到家母,她也这么对我说。”
江雨生像被蛰了一下,再迟钝也听得出话里的寒冷。
他告辞:“我还有事先走。”
萧枫忽然加一句:“代我问候你家里那个穿米奇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