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你别后_作者:吴沉水(43)

2016-09-18 吴沉水

  我至今还记得那件事,清清楚楚,犹如昨天发生过的一样。我带着那个女孩只是打开了储藏室的门,刚刚迈进去就被放学回来的孟冬发现,他大力地拽着那个女孩的胳膊将她拖出来,然后,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孩子的孟冬冲我涨红了脸狂怒地大叫:“你怎么敢带别人来这里?你这个叛徒,叛徒!”

  叛徒这个词在我们孩童的心目中是个很恶毒的形容词。它意味着人格低下,品德玷污,我从来没想过孟冬会这么骂我,我跟那个女孩都被他吓得哇哇大哭。

  一直过了好几天我们才和好如此,孟冬严肃地警告我:“下次再带人来秘密基地你就死定了。”

  我点头,可是还想知道为什么。

  他不耐烦地说:“那是我们俩的地盘,别人来的话会弄脏那里!”

  到今天我当然可以用仅有的心理学知识为孟冬这种童年时期的偏执行为冠上某个名称,他偏执,xing格中有疯狂的因子,控制yù也很qiáng。他固执地将我们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我们俩自成一国,有任何踏出圈子的步伐都被视为背叛。

  但那个时候我从来没想过可以分析孟冬。我只想如何令孟冬高兴,这么多年来,他早已成为一个高出日常生活的象征,我追着他,竭尽所能去靠近他,按他的喜好来塑造自己,做他喜欢看我做的事,我爱他。

  但时至今日,我才明白,我根本从没认识过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孟冬。

  当然也就更谈不上理解过他,在我们互相如jiāo叉的直线那样渐行渐远之后,我必须承认,我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就这点而言,傅一睿对qíng感的认识,确实要比我聪明。

  可聪明不是幸福的必然条件,我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邓文杰、詹明丽、李少君,个个都有先人一步看透世事的天赋,可他们没有一个人称得上幸福。

  傅一睿动qíng的话只吐露两句就必须嘎然而止;邓文杰与女人相处根本不敢去涉猎巅峰之后的坑坑洼洼;詹明丽被一个男人当众摔擦手巾;可她照样得仪态万方地挺着脊梁;李少君倒是能一头撞上那个负心寡义的混蛋男人,可撞完了,她不让我看她被殴打的那一巴掌。

  谁都不容易,这不是一句套话,而是确确实实存在的状况。

  我叹了一口气,被过来陪我散步的傅一睿听见了,淡淡地问:“有烦心事?”

  “没,”我疲倦地笑了笑说,“有点累了。”

  “那稍微走走就回去吧。”

  “我知道了。”我低头看脚下的石板,从门诊大楼到住院大楼,穿过庭院的话有一条曲折漫长的石板路,“我说,傅一睿,有句话我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冒犯了的话你别介意啊。”

  “说。”

  “你在咖啡厅说的那几句,就是假如你喜欢一个女孩那几句,当然说的很好,但我每次想起都觉得伤感。”我顿了顿,鼓起勇气说,“我在想,你不会有什么悲qíng往事吧?”

  傅一睿停下脚步,面无表qíng地盯着我,我被他看到心里发毛,忙说:“你刚刚答应了不介意的。”

  他撇过头,看了看远处的树木,低声说:“没什么悲qíng往事。”

  “真没有?”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说。

  我点点头,微笑着看他说:“没有就没有吧,但你知道,无论你想说什么,我随时会做个好听众的。”

  傅一睿微微眯眼说:“你脑袋里到底在编排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笑嘻嘻地说,“也许我在设想,其实你一直暗恋詹明丽之类,哈哈,太有意思了。”

  傅一睿登时黑了脸。

  “别生气,开个玩笑而已,”我笑呵呵地说,“对了,说起詹明丽,我那天有看到她,有个外国男人跟她在大庭广众下吵架,还骂她很难听的话。”

  傅一睿皱眉说:“是不是很高大,棕色头发,皮肤发红,长得像南欧人?”

  我仔细想了想,点头说:“对。”

  “那是她前夫。”

  “那个指挥家?”

  “是,同时也是一个擅长将自己的无能推诿到女人头上的窝囊废。”傅一睿冷哼一声。

  “怎么回事?”

  “具体的我不清楚,也不好跟你仔细说,我只知道他们离婚闹得很不愉快,离婚完了又抢孩子监护权等反目成仇,大概是到了不可开jiāo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