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的隔音措施,让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梦呓声在夜里格外清晰。那人影似乎习以为常,无声地进到房间,关上房门。
“啪”地打开灯,墙上的电灯泡发出微弱的橘色光线。
房间很狭小,一张窄窄的chuáng,一套掉了漆皮的桌椅,一双不知道已经被多少人穿过了的旧拖鞋,一台根本不能看的老式电视机。房间的角落里是个狭小简易的卫生间。
那人影身形矫健,很显然是个年轻男人,背影高瘦笔挺,身姿俊秀挺拔,尽管身上的衣服很廉价,但依然能隐隐感觉到男人一定极具昭华,出色得与这简陋拙劣的小旅馆、甚至周边灰蒙蒙的市侩格格不入。可是灯亮后才发现,这人影居然只是一个满脸褶子、头发灰白的“老”男人!
看清男人肤色暗huáng的褶子脸后,很难让人将他与之前数次潜入三合会据点窃听消息、轻易夺人xing命而不被察觉的矫健人影联系起来。
随后,男人脱了衣服,露出白皙如同上好古玉般的身体!
这是一具处优养尊的身体,尽管此刻瘦削得骨骼分明,但那份优越的白皙却一瞬间让房间里的灯光都黯淡了不少。
男人很瘦,全身上下除了高高的骨架,只剩一层薄薄的肌ròu覆盖在骨架之上,两条笔直如标枪一样的腿成了一双撑旗的长杆,瘦得惊人。
往上看去,男人的腰腹上有两道狰狞的巨大的疤痕横跨腰际,从疤痕的颜色上来看,恐怕已经时间很久了,但直到现在依然显得深重骇人,让人很难想象出当初受到的伤该有多凶险!
再向上看,白皙的脖子上是一张暗huánggān枯的老人脸,和身体的优越形成诡异的反差,天壤之别。
把衣服随手扔到墙角肮脏的垃圾篓里,男人走进狭小不过两平米的卫生间,对着盥洗池墙上凝固着斑斑点点污浊的半块镜子,面无表qíng地看着自己那张苍老如同六十岁老人的脸,抬手从耳后慢慢撕下一层类似于薄薄胶质的东西。
比电视中女人们最爱的化妆术更神奇,那张薄如蝉翼的胶层下,竟慢慢露出年轻硬朗的皮肤,白皙,朝气,与他身体肌肤的优越出众完全契合!
水龙头不断冲洗着,被扔在盥洗池里的胶层经过水流的滋润,快速融成一团,然后竟以ròu眼可见的速度变软、融化,最后变成焦糖色的一堆粘稠状,顺着水流被冲进下水道,没留下一丝痕迹。
男人再次抬起头时,镜子里出现了一张名为顾知航的倾国俊脸!
谁都没想到,同样失踪了两年之久的顾知航会出现在南方这个混乱吵杂的小城镇,更不会想到,曾风华绝世的顾知航,竟会满头花发!
没错,这个年不过二十七岁,正是最具魅力时刻的男人,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双鬓更是全白,一眼看过去,这个依然韶华出众的男人满头灰白,诡异得让人不敢接受!
这头灰发并不是刻意染出来的,而是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像步入古稀之年不可逆转的衰老一般,慢慢地一点点变化。曾经的黑亮光泽不再,发根好像突然失去了生命,退去象征着生机的招展色泽,逐渐枯死。
顾知航却毫不在意自己会变成这幅鬼模样,眸子里的冷淡比两年前更盛,甚至往深处看,深褐色的眸子里仿佛失去了光芒的照she,被黑暗完全吞噬,终于成了两处死寂的坟墓!
卫生间里除了墙角一个陈旧得布满斑斑锈迹的花洒,再没有其他洗浴的设备。
旅馆里没有热水,花洒里流量不大的凉水淋在身上,凉彻心扉,即便是温度向来偏高如G市在这个季节也让人难以接受这冰凉。
顾知航却麻木地冲洗着自己,好像已经感觉不到这世间的冷暖温度。
只是,心脏和意识纵然已经冰封,可ròu体却依然处在这苍白的世间无法逃离。
冰凉入肺,顾知航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不由弯下腰,撕心裂肺地咳着。
深夜中,这阵咳嗽声传得老远,不知哪个房间被惊醒的行人迷迷糊糊咒骂了一句“痨鬼”,翻身蒙头睡去!
咳嗽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停下。
脏兮兮的地板上,几大片鲜红的血被冷水冲净,快速流走,墙上被溅上的鲜红却触目惊心地溅在廉价的白瓷片上,慢慢滑下一道道泪痕般的血色。
原本泛着病态huáng的脸此刻透出几分骇人的白,顾知航忍不住捂了一下狠狠钝痛的胸腹,粗粗喘着气,有些力乏地倚着墙,用手抹了下唇边下巴上咳出的血渍,用水冲净。
受凉的身体依然在断断续续低咳着,时不时仍有鲜红的血咳出。顾知航却不在意地继续冲洗着冷水,丝毫不顾及自己两年前致命伤始终未愈的身体能不能经得起他这般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