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故人戏_作者:墨宝非宝(133)

2018-05-05 墨宝非宝 民国

  傅家如今只有他还有权势,他对别房的兄弟姐妹都是安排妥当,唯独对大哥围追堵杀,毫不留情。“侗文啊,娘想见一见你大哥……”

  老母亲的话,是在锥他的心。

  傅侗文渐觉气闷,扯自己的领口。

  他留意到沈奚瞅着自己。

  他问:“怎么了?”

  她说:“你方才的话没说完。”

  “是那句,”他醒过神,“人不辞路,虎不辞山,唱戏的不离百顺、韩家潭。现如今的角大都从八大胡同出来的,比方说,梅老板和谭老板。”

  还有这等渊源?沈奚和他像两个世界的人,尤其对于吃喝享乐。不过上海这里也常有戏院请名角唱戏,她的病人们常会说起。

  她问:“我听说谭老板的出场费很高,八日就有八千的酬劳?可是真的?”

  “那是两三年前的价了,”他笑,“如今更高。”

  一日一千还只是前两年的价?

  “谭老板是大家了,这价钱还算公道,”他道解释,“能熬成名角的没几人,自然是天价。”

  她心生感慨,自己一个外科医生,却远不如唱戏的人。

  “我最近在和几位老板背后的人谈,想要把这门艺术引去美国、英国,送梅老板、谭老板他们去海外登台唱戏。”

  她新奇:“唱戏给外国人听?”

  他道:“也是个外交手段,我们中国人能在海外发声的机会太少了。”

  何止是少,是完全找不到机会。

  傅侗文不正经时,她怕辩不过他,他真正经起来,她却又担心他思虑太重,劳心劳神。

  “这么晚,还是说点轻松的。”

  起码今晚不要想家国和未来,今天是特殊的。

  “好,说我们自己的事情。”他也不想和她聊这些。

  平日里对着旁人都在说、在谈,也乏力。

  她问:“我们有什么说的?”

  “我们?无非就是——”他刻意加重语气,“花前月下,男欢女爱。”

  又来了……

  沈奚故意不接他的话。

  她头枕在他的臂弯里,喃喃着:“刚才睡到一半,身上难过得很。”

  浑身是汗,也不晓得如何睡着的。

  “是哪里难过?”他有意抓错重点。

  她被问得发窘:“……是有汗。”

  “哦,原来只是出了汗。”

  他笑。

  他的鼻尖慢慢从她的额头滑下去。然后是下巴,嘴唇,掠下去,呼出的气息一阵阵落到她的皮肤上,撩面拂颈。

  沈奚的喉骨轻轻滑动了一下。

  他突然咬在她喉骨上,沈奚浑身一震,只觉得骨头全酥了……

  听他笑了声。

  傅侗文抬起头:“不欺负你了,是要下去了。”

  四目对上,视线黏连着。

  他低声说:“客人在楼下,我再待下去就不像话了。”

  将一干风流阔少们留在公寓里吃剩饭,自己却上来会佳人,实在不地道也不仁义。

  说是要走,却没半点行动。

  傅侗文跟她上楼,其实是有话要说,要道歉的。

  原本不该是在今夜,他筹谋的是在更适合的时机、场合,起码要有个漂亮的说辞,要能留一辈子的记忆在她心里头。而不是这么个寻常的日子,仓促地把她从医院接走,吃了个西餐,情话没说两句,一辆轿车把人带回公寓,急急忙忙地发生了关系。

  他在窗边喝冷茶就是想压下心火,一滚到棉被里,全没了分寸。

  后来自己的腿沾上了落红,方才醒过神,又见她疼得厉害,没两下便仓促离开。又是给她擦身,又是抱着哄的,好一阵内疚,幸好她是在隔离区里不舍昼夜工作的主诊医师,累着靠在他怀里,没几句话就睡着了。

  而他呢?心里不痛快,只觉得自己是中邪,把好好地一桩美事办砸了。

  于是将平日里一干兄弟全都一通通电话叫了过来,以为缓过了劲,但她半夜这一醒,轻易就把他心钓了回来,真是应了当年的笑谈:

  他是吞了勾线的鱼儿,而她就是那诱人的饵。

  “三哥其实——”他笑,无以为继。

  其实什么?不是想这么随便了事的人?这是要给自己戴什么高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