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故人戏_作者:墨宝非宝(49)

2018-05-05 墨宝非宝 民国

  一个死字,直白露骨。

  “我以后每天都给他检查。”她发誓。

  “在船上你多受累,算是让我轻松两天,谈谈恋爱,”谭医生佯装控诉,“跟着他,我连谈恋爱的事业都荒废了。”

  “你为什么会愿意做他的私人医生?”沈奚好奇。

  一个美英留学过的医学博士,大可以做研究,就算热爱自己的祖国,归国了,也能像那两个仁济的医生,在最好的医院任职。私人医生更像是资本的奴隶。

  谭庆项不屑:“你以为我乐意?”

  “……我看你挺乐意的。”沈奚坦白。

  他笑起来:“跟着他呢,不是因为他是个富家少爷,而是有相同的理想和抱负,最主要的是他有能力和傅家的资本,比一个普通人能做的多太多。值得我牺牲自己的志向。”

  谭庆项又给她讲了一个朋友。

  “宋先生被暗杀的事,你在纽约听过吗?”他问。

  “嗯。”

  “他叫杨笃生,和宋先生谋划过起义。他是个天才,会自制炸弹,陈独秀、蔡元培都是跟着他学的造炸弹,”谭庆项笑,“他一直都在搞暗杀,设局暗杀过慈禧和摄政王。曾有豪言——“非隆隆炸弹,不足以惊其入梦之游魂。非霍霍刀光,不足以刮其沁心之铜臭。’”

  沈奚一瞬想到,那晚,傅侗文将她额头汗抹去时,说的那两个字:很多。

  傅侗文也杀过很多人。

  “他是天生的刽子手吗?并不是,他是个读书人。可家国受难,个人志向都要放下了,”谭庆项双手按在她肩上,“侗文说过,你有你济世救人的想法,所以他带你回国。我也有,可我做不到了。我很羡慕你,沈奚,你还能做你自己。”

  她是很幸运。

  谭庆项守着傅侗文,也是彻夜未眠,不再和她多话,将人交给她,拿了烟灰盘离开。

  至于沈奚的事,傅侗文在今早的态度就很明确,还是那个有少爷脾气的男人,说定的事,从不准人争辩。他既不回头,他谭庆项也只能陪着走下去。

  只能盼沈家的案子能和大清朝一起下了墓,永不见天日。

  沈奚进了屋,壁灯开着,他人睡着了。

  窗帘被吸到玻璃上,这里也开着窗。她想关窗,或是想挪个椅子过来,坐在床边守着他,都怕弄出动静来……最后只是将裙子提起来,人坐到了床边的地毯上。地毯上有几本书,是他放的,他有把书放到地毯上的习惯。好像是怕摆在床头,会挡到光线。

  沈奚无所事事,盯着身前的柜子。这木头颜色可真美。

  “是柚木。”她头上方,有人说。

  他醒了,头枕着手臂,瞧眼皮子底下的姑娘。壁灯光从头顶落下来。

  他的脸在黑影里,她的脸也在暗处,两人中间隔着光,这让她想起在纽约遇到停电,婉风为情调点了一排蜡烛。一排小小的火焰,摇曳生姿。

  “这船的室内,都比对着凡尔赛宫做的,很不错,是不是?”

  沈奚可不想和他聊家具:“我吵醒你了?”她从地毯上起来,坐去床边。

  傅侗文笑,不答。

  沈奚看他目光是有倦意的,揣测他是懒得动,于是将棉被拉高了,给他盖多一些。棉被刚掩住他的肩,他人倒坐了起来:“三哥问你几句。”

  他忽发谈兴,她也只能顺着点头:“好啊,你问。”

  “那天,在烟馆死的是你父亲的学生?”

  “是他害了我一家,我以为你知道。”虽两人从未就这桩事谈过,但他怎会不知情?或者这只是一个起头,他想问的还在后头?

  傅侗文默了一会,问说:“若他没死,你会如何?会去寻仇?”

  沈奚迟疑着。

  不去寻仇能怎么办?古时候还有上京告御状,京城换了主人,还能告去哪里?想翻案都没机会,也没人会去处置他。这样的事,除了自己去给父母家人讨回公道,再没第二条出路。

  她点点头。

  “不怕杀人了?”他又问。

  沈奚一霎眼前闪过了黑影子,是被她一刀刺中心脏的人——

  虽然最后致命一击是谭庆项所为,可她没法忘记那感觉。

  “我不知道……可如果真是那样,也没别的出路,”她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可能是我爹娘太疼我了,他们在天上帮我把所有都做完了。我在纽约会想到,一定是他们让仇人死在我面前,让清朝灭亡了,都是他们在推波助澜,”她为自己的傻话笑起来,“你明白我说的吗?从里到外全干净了,没有不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