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莉?”他问道。
“我在这里。”
我起身离座,迈步到他身前。我们迎面而立,郑先生说:
“我已经吩咐下去,待会儿客人来了,你到楼下去散散心,老太太交由田嫂照应。”
“不用了。”我忙不迭地说。“我在这里很好。”
“你到我家这么久,我还没给过你假期呢,我是不是很苛刻?”
“没有。郑先生,你对我们很好。我喜欢在这里工作。”
一丝难以言喻的笑意,十分缓慢地在他脸颊漾动。
“植莉,你虽然年轻,可是你的人格,已经很成熟了。”他说。“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你到楼下去吧?”
“有事情需要我做吗?”我问。
“可以这么说。我想你陪陪我的一位客人。她不是个不合群的人,不过在我这儿,没有谙熟的朋友。当然,你也不用刻意去陪她,她若是自个儿干呆着,你伴她坐坐就行了。”
“让田嫂陪她不行吗?”
“田嫂?不行,她跟我的客人能谈出什么来?你是不是不想到下面去?”
“哦,不是。”
“那你是害怕见生人?”
“我不害怕任何人。”
“对!”他执住我的手,紧紧一握,接着说下去,“不用怕他们——相信我!”我觉得他目光虚幻地望着我——确实像那样——我仿佛被他的魔法迷住了一样,沉醉不能动弹。“等下田嫂上来后,你就下去吧!”他笑咪咪地对我说,未待我缓过神来,他已经转身离开了。
我重又回到座位里,想到即将莅临的客人,我一会儿热情高涨,一会儿情绪低落,心情起伏不平。我的椅子陈放窗旁,窗子洞开着。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前院里的一切尽收眼底。如果在我自己的房里,我只能瞅见屋后青青葱葱的果园。十点钟过后,一批又一批的客人碌续到达。一阵阵由远而近的汽车声表明,车向别墅这边驶了过来。有几辆车不止下来一个人,至少两三个。因为不用看,光从关车门的次数就可以听得出来。我凭着窗子,寻声望去,总共来了九辆车,十六位客人。
郑先生、林医生和小崔在院子里迎候客人。院子里撑开四张遮蔽阳光的彩色篷布伞,下面摆着白色的休闲桌椅。他们三个就闲坐在彩篷底下,等候着客人。十点半钟,全体人士盛装到齐。他们笑逐颜开,用亲昵的语气和嬉趣的声调互相打招呼,一番亲热之后,或在篷伞下入座,或兴致勃勃的东走西看。他们仰首观望别墅的正面,啧舌赞叹树篱及花坛里的花卉。最后,成群结队地把注意力麋集在今天开来的座车上面。九辆座车环绕榕树,停于苍苍葆葆的浓荫下,红色的、黑色的、白色的、深灰色的、浅灰色的、墨绿色的、宝蓝色的,像一个小型的露天车展。汽车成了这些人炫示财富的标志,大家对着这些汽车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不一会儿,田嫂上来接替我,我只好开窗口,赶下楼去。
下得楼来,一干人还在绿地边上优哉游哉。这些客人,我今天当然不觉得陌生了,但是在当时,我还是第一次接识他们。他们的言谈举止,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引起了我的留意。我心下暗想,这些有钱人,他们究竟和我们普通人有什么不一样呢?他们粉墨当场后,我发现他们其实平平常常,并未长有三头六臂。比如,率先进入大厅的杜家父女。杜德满又矮又胖,五十岁光景,是两家快餐店的老板。他女儿杜晓雨,年甫二十岁,正值春季,体态承袭了父亲的遗传,滚圆、丰腴,莹肤玉肌。一副红润的圆脸,一张爱说爱笑的嘴巴,一身朝气蓬勃的夏日短裙装束,越发显得她的身子珠圆玉润,发育良好。
肖菁继之而入。她年届三十,明眸皓齿,窈窕靓丽的少妇身姿,着一款柠檬黄色裙衫,一头青丝高高盘结在头顶,耳坠一副白色耳饰。她指间的那枚结婚钻戒,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郑先生不久前刚喝过她的喜酒。她夫君是一位台商,不住在此地;因此,她一年也难得和他见上几回面。郑先生要我伴的人,也就是她。
接下来是白伟一家。白伟骨格伟岸,长长的腿,气宇轩昂。他是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最自豪的是生了个儿子。小白杨长得虎头虎脑,刚刚三岁。白太太不施粉黛,她连淡妆也不上,首饰也不多。她那套淡蓝色的衣裙,连我也看得出来,不是很名贵;但她肤若凝脂,生着一对温柔而黑白分明的眼睛,嘴唇老是飘着微笑,有一种幽柔贞静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