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年,我利用可用的几处土地,建了些宅邸,后来我回到了村子,但留的时间不久,小翠与阿福已经有了四个孩子,可惜的是老管家与刘娘在一年前先后去世了。那片茶园被他们打理得很好,但我没去看,只是将你家中所有的书本带到了新建的府中。
几年里,我沉迷那书堆,道法佛法墨家,我通读而深究,偶尔闲暇出去游山玩水,交到了几位志同道合之友,更多的时候,我都是在茗香中,久久地沉溺着。
后来,我也曾父亲的旧识李公之女李季兰,记忆中九岁的女孩如今出落得漂亮,却成了道士,但饱腹经纶,我与她相谈甚欢。不久后,她向我表白了心意,那时的我本就心向佛门,更何况,自己的心早已被更加浓醇的茗香占满了。
我拒绝了她,后来听说到传闻,她似乎也向许多人传过情,世人称她风流才情,也有称她失行妇人。
不久后,正逢安史之乱,我上了杼山妙喜寺,剃度出家。
扫地,诵经,打坐,烹茶,思考。
我渐渐地融入了这样的生活,甚至觉得享受。
寺院后山空旷,我看它寂寥,想方法种上了茶,如今天下人已经渐渐接受茶了,也不再认为它是毒草了,于是我常被邀去讲演茶道与禅道,手中的佛珠一直伴着我,佛与茶,确实有着千丝万缕的紧密联系。
不知不觉,自己已然将入不惑之年。如今,我已是这妙喜寺的住持,成了别人口中的师父。
时光悄然流逝,我毫无知觉,只是愈发觉得生命一半的光阴脱俗般的不真实。
此生,我不能再是谢清昼了。
老衲,名为,释皎然。
释然,释然,将何释然
皎。
何为皎
“皎,是皎洁的皎。”
“洁白明亮的意思。”
☆、『叁 他』一
一
唐肃宗至德初年。
陆羽为避战乱,渡长江,至吴兴,偶遇释皎然,遂结为忘年之交。
陆羽约莫二十六岁,皎然年近四十岁。
当时二人同乘一舟,皎然在船尾烹茶。
皎然打坐,闭目静思,默待水沸。
陆羽明白自己不会看错皎然手上戴着的佛珠。
踌躇片刻,终是上前。
“这位师父,可否共饮一杯?”陆羽向对方行了一个礼。
皎然缓缓睁开眼睛,打量了陆羽一下——
“天下爱茶之人,皆是贫僧所敬重的人,施主请坐吧。”
陆羽也便坐下了,默候水开,思绪万千。
幼时的他顽劣,有一次将一只佛珠摔坏了一小道痕,害怕师父怪罪,便干脆将错就错,向寺中的一个伙头僧借了把小刀,把那颗佛珠上的裂纹削去,不料弄巧成拙,伙头僧见状,思索片刻,拿来一篆笔,把珠子刻成了莲花,并以砂纸磨光滑了些许。
陆羽觉得,这比原来圆溜溜的珠子漂亮多了。
“伙头僧,你怎么会这些东西的?”小时候的陆羽愈发喜欢这个新来不久的伙头僧,虽说主要是因为他煮的斋饭好吃得很,“你这雕刻的手艺真好!”
“哈哈...贫僧原先就是一个木匠,当时突厥侵略,妻离子散的,好在是没丢掉这工具,如今在这竟派上了用场,我也开心。”
“阿弥陀佛...那正好!这佛珠你替我多刻几个!”
“这可不行!方丈要看见会责骂的...”
“没事!你只顾刻着,我到时自有办法混过去!”
于是,佛珠上大大小小的莲花还有一些茶叶纹满了原先刻着符文的佛珠。
陆羽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对不起佛祖,但是这是他出于善意的孩童本心,应该不会遭罪吧。
伙头僧则担心着陆羽会不会受方丈惩罚。
但后来,陆羽的确混过去了,因为他把佛珠送给了另一个人。
陆羽再见到这佛珠,惊讶之余却是百感交集。
随之而来的当然是疑惑——这佛珠,按理说,应是随着那个人去了,难不成他在临终时将它交给他父亲,而后又辗转流到这位师父的手中?但好在这位师父似乎是将这佛珠保存得极好的样子,大约也是真的喜欢。
大约是那伙头僧的手艺确实是太好了。
陆羽猜想。
皎然似乎怎么在意陆羽,只是在留意着水——该是时候了。
二人眼神交汇了一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