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终于累了,段惊蛰便拿着手上的一个东西摇晃了一下,那个东西没有发出声响,但是他身后很快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孔汀,他的态度很恭敬,是孔雀滨的一位弟子。
那人将那椅子直接扛在肩上,走之前往那栅栏地上扔了一个馒头。
第二天,段惊蛰又来了,坐着那个摇摇晃晃的人肉椅子。
地上的馒头,邱灵赋动也没动,段惊蛰只是瞥了一眼,又像昨天那样安静地坐着。
他为什么要看我?他又想做什么?
邱灵赋有无数的问题要问他,但又什么也不想问。
他开始躺在地上闭目养神,反正这人要对他做什么,自己也反抗不了。这地方他已经检查过了,一条洞道岔开几个口,全是死路,除了这道牢固的铁栅栏,只有顶上二十丈的地方,那个遥远又狭窄的洞口。
邱灵赋这一天没有任何动静,等段惊蛰再次摇晃那手中的东西时,他才抬头看了一眼。
段惊蛰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他又摇了摇手中的东西。
“很新奇?”他看着自己的手,“当年孔雀滨雀部有很多类似的玩意,就是为了让孔部护自己安全。”
邱灵赋只问:“阿魄呢?”
哪有说书人不愿开口的,他两日不说话,声音像是生锈的刀,拔出刀鞘时如此滞涩。
段惊蛰听了一愣,只露出个诡异的冷笑:“要是我是你,我可不敢问这句话。”
这句话让邱灵赋心惊胆战了一个晚上。
夜是真的寒冷刺骨。
地上连一层保暖的干草都没有,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一点光亮。就是与阿魄从紫域到崇云城的日子,阿魄也不会让他的夜晚过得如此寒冷。
邱灵赋从头到脚,就连心也像是结了冰,整个晚上也没有换个动作,像是这山中的一块石头。
这天太阳升到那头顶上的洞时,段惊蛰还是没有来。
邱灵赋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一天的不寻常。
他耳边听到了人声,嘈杂纷乱,他甚至想到了淮安街前的夜市。
第76章 殊途(六)
阿魄已经在这座山上寻找了两天。这座山常年飘雪,最擅长掩盖人的踪迹,也最擅长将秘密销毁。
其他人也在这座山上找了两天。
江湖人来者上百,来时浩浩荡荡,现在却已经七零八落。就像是被迫圈养在一个笼子里的老虎,谁也不相信谁。
正因为七零八落,所以他们只知道宝物不在手中,却不知宝物究竟有没有。
这山上的人,开始了对彼此毫无目的的猎杀。
阿魄一路寻来,总能发现一两具尸体。每遇上一具尸体,他都会仔细端详,观察之后又会松一口气。
他从一具尸体上拿走了破旧的斗篷,将自己藏在了斗篷中。
这片林子昨天他还搜寻过,今日又多了两具尸体。确认那不是邱灵赋后才要走,可又停下了。
其中一具尸体的怀中掉出了一个血染的纸包,他认识这纸包包裹的方式,这种纸包,邱灵赋在紫域手上总要拿几个。
他捡起来打开一看,果真是零嘴,可那松子糖已经被血污染了一半。
这死去的是一个和邱灵赋一样喜欢零嘴甜味的人。
阿魄将那几颗干净的松子糖用帕子包起,又不自觉抚摸着那支匕首,站在林中只觉得心中充斥着无端的萧瑟和寂寞。
邱灵赋那夜为他所做的事,他已经一清二楚。
捉来一人以刀逼问,很轻松便问出一切。现在这座山上,足够凶暴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什么报仇,哪里用得着去详略地策划报仇?这些人光是听说书人摆布,就已经轻易地自相残杀起来。这就是江湖惯有的恶习,只不过被遗忘已久。
阿魄想,邱灵赋只能在那些错综复杂的洞道中,也只能在段惊蛰手中。
因为他在这座山上没有发现孔雀滨的踪迹。
头顶上时不时能听到弱小的人生,邱灵赋想过要呼救,可又知道来了人自己死得可能会更早。
但有人声总比安静无人好,他在那嘈杂中变得愈发冷静。
他忽然听到了有人走近的声音。
一人扛着一把椅子,脚步平稳,椅子上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
段惊蛰被阿魄一刀重伤,虽不致死,但连续两日来这冰寒阴冷的洞道中久坐,这伤一直未见好。
不见好的伤,没有血色的脸,但此时又因为那毒辣的眼睛和嘲讽的笑容,显得容光焕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