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尚楚轻声问。
“不疼,爸不疼,”尚利军说,“你赶紧睡,睡好了就走,这钱不能退算了,我待到钱用光就回,你别来了,赶紧去上学......”
“我叫人给你弄点止疼的。”尚楚坐了起来。
“不用,”尚利军赶紧阻止,“多花那个冤枉钱干嘛,不疼,真不疼。”
尚楚说:“不用多花,都在里头,用多少扣多少,早用完早走。”
尚利军静了两秒,才说:“那行,那你叫她们随便弄点什么,早点让我出去就行。以后就不交钱了吧?”
“没了,”尚楚说,“花完就没了。”
尚利军讷讷地点头。
尚楚去护士站找护士,说尚利军痛得睡不了觉,护士说能忍最好先忍一忍,肝癌是比较痛苦的病,止痛药或者吗啡都有依赖性,建议治疗早期先不用或少用。
“用吧,”尚楚垂眸,“他吵得我睡不着。”
“......”护士用一种不悦的眼光扫了他一眼,“行吧,你回去等着,我准备准备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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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楚和学校请了三天假,算上周末一共在医院待了五天。
期间尚利军又吐了一次血,这回出血量挺大,毛巾都捂不住,尚楚从厕所弄了个塑料脸盆来接着才行。
他说喉咙疼,饭都不怎么吃得下,神色憔悴了,人也迅速瘦了,颧骨高高突起,但肚子却涨得像一面结实的皮鼓。
有天下午尚利军失禁了,醒来后发现床单湿了一片,他上下两片嘴唇剧烈地颤抖,神色慌张,好像这是一件天大的坏事。尚楚拿完药回来,他立即把被子捂得死紧,双腿牢牢并在一起。
“吃药。”尚楚说。
他吞下药片,尚楚看了看时间,医生给他开了利尿剂,这会儿差不多该去厕所排尿了,于是问:“厕所去不去?”
尚利军摇头说不想去。
尚楚回了个“哦”,坐在一边看书去了。
六月底天气炎热,病房里开了空调,门窗紧紧关着,空气不很流通,没过多久房里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腥臊味。
“谁上厕所没冲啊!”隔壁老太阴阳怪气地说,“整天大小便不冲干净,没公德心!”
“你他妈说谁!”尚利军苗乐尚楚一眼,梗着脖子回道,“说谁!”
老太哼了一声:“你心里清楚!”
尚楚去厕所看了,马桶和洗脸池都挺干净的,也没有异味,他以为是下水道的臭味,于是喷了点儿消毒水,关上厕所门,但房里那股味道还是没有散去,尚楚皱眉吸了吸鼻子,尚利军浑身一抖,两手紧紧按着被子边缘,手指颤个不停。
尚楚发现了他的异常,安静地站了几秒钟,然后拉上床帘,一手搭上被角。
“别、别别别......”尚利军求他。
尚楚一把掀开被子,尚利军的裤裆湿湿哒哒的,床单洇湿了一大块,浅黄色液体里参杂着一些血丝——他便血了。
“起来。”尚楚说。
“你先出去,”尚利军不敢看他,哆嗦着说,“你出去一下先。”
尚楚把拖鞋放到床边,眉头也不皱一下,平静地说:“你先起来。”
尚利军从床上站起来,尚楚把脏了的床单拆下来,又从抽屉里找出一条一次性内裤:“自己换。”
尚利军像是机器人似的,尚楚下一个指令他就跟着做,他去厕所给自己稍微清洗了一下,外头有人敲门,尚楚说:“开门。”
他打开一条门缝,尚楚给他递了个东西进来,是包尿不湿。
尚利军接过那包东西,又立即关上门。
尚楚面无表情地换床单换被套,换到一半时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他为什么要伺候尚利军?
就在这时,厕所里传来了极其压抑、极其痛苦的哭声。
尚楚一愣,把干净的床褥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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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楚回学校后也没什么时间和白艾泽待一起,白艾泽被学校推举去参加一个全国性的大学生刑侦大赛,忙着做各种准备;尚楚也忙,白天下了课就往医院跑,早上再往回赶。
他觉得自己就要溺死在这种无休止的循环里,尚利军的情况一天天变糟,大小便不正常,腹水严重,疼痛日益难以忍受,开始靠吗啡才能够获得点片刻喘息。
尚楚想的是账户里那些钱用完就不治了,他对尚利军也算仁至义尽了。他每天压抑着燥郁和火气给尚利军喂饭、把尿,忍受他的口臭和时不时的失禁,他做的够好了。
尚楚有时候也挺自我感动的,觉得自个儿值得一个全国十佳孝顺儿子,他挺乐观主义地想着万一哪天他的事迹被报道出去,就说贫困警校生一边上学一边照顾病重老父,然后鲜花掌声赞美纷至沓来,全国人民都夸他是孝子,嘿!不是挺光宗耀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