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为鱼_作者:居无竹(38)

2020-06-02 居无竹

地窖们阖上,一道道闪电通过缝隙照亮阴暗的地窖,那些被风雨赶进来躲避的千足虫密密麻麻地挤在地上。异动让他们烦躁不安,闪电落下,就能看见黑色的虫子窸窣而过的模样,而黑暗未知的时候更加恐怖。

鱼俭缩在台阶上,手指僵硬地攥着那把瑞士军刀,他的求救声湮没在大雨中,没有人听见——甚至连他自己都听不到。鱼俭不敢晕过去,那些虫子伺机而动,会吃掉他的手指和鼻子。

“妈妈……迟星……”

鱼俭小声地一遍遍地喊:“迟星。”

星星王子,你怎么还不来救我。

第二十五章

天亮了,又黑了。

暴雨也停了。

鱼俭的耳朵大概坏掉了,只能依靠光线判断时间,他偶尔会想起奶奶,为什么这么久了奶奶都没有发现他不见了,而更多的时候,他都在想迟星。

黑色的千足虫沿着他的脚腕爬过来,鱼俭用刀斩断那条虫的身体,断成两半的千足虫依然在挣扎,密密麻麻的腿让人恶心。

锋利的刀片镶在鱼俭的身体,他冷眼看着鲜血流出来,心里想得却是最开始,他遇见迟星的那天。

他问迟星:“你也是明年高考?”

许奶奶说——迟星已经毕业喽。而迟星,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他没有参加过高考。

黑色的丑陋的虫子守在他身旁,等着啃食他的手指。妈妈说过,不听话的孩子会被虫子吃掉鼻子和手指。

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肌肤上,他像是被一只怪诞的怪兽俘虏,动弹不得。无星无月的夜晚格外暗沉,鱼俭静静地靠在湿冷的墙壁上,看不见也听不见无限放大了对于虫子的恐惧,他只能依靠触觉来判断千足虫有没有爬上来。

可神经一直紧绷着,触觉也会骗人,渐渐的,他的刀尖一次次斩空,只有脆弱的血肉相迎。

疼痛成了黑暗和恐惧里最无足轻重的感受,渐渐的,连感受疼痛的神经末梢也变得迟钝,而饥饿和寒冷让他连声音都发不出,他以为的吵闹,不过是唇齿细微的震动。

光越亮越亮。

太阳从数重山中落在暗夜里。

鱼俭时而喃喃自语:“妈妈……我害怕……”又时而念叨:“迟星,你在哪里……”

微弱的声音还不如树梢的蝉鸣响亮,春草卷着微风缩进土壤里,青翠葱茏的柳条从水面长到树梢,流火从大地降落到云端。

迟星一步步退回他的身边。

“鱼俭!”

迟星从车上跳下来,推开拉着他的人,冷声道:“我再说一遍别跟着我!”他边跑边喊:“鱼俭!你回来吗!”

推开虚掩的门,一道风顺着穿堂卷过,吹起院中的落叶,小院太静了,迟星疑惑地踏进来,直奔鱼俭的房间,“鱼俭我和你说……”

他看着寂静的房间,鱼俭呢。

“鱼俭别藏了快出来。”迟星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被他找过了:“鱼俭?”

这么早他能去哪里。

迟星茫然地站在院子里,无人照管的小羊不知什么时候又越狱了,烦躁地扒拉着地窖口,它听见迟星的声音,哒哒地奔过来衔住他的衣角往地窖的方向拖。

“鱼俭是不是偷懒没有喂你呀。”迟星被它拖住,半哄着把自己的衣角抢出来,他跌跌撞撞地被小羊带到地窖口,细微的震动让灰尘沿着缝隙洒进地窖。

鱼俭睁开眼睛,仰头去看,只有细微的风从他耳边过。

“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迟星蹲下来揉着小羊的后背,“他回来找不到我肯定要生气。”

鱼俭的世界一片寂静。

地窖口漏进来的光线有限,只有一两缕落在鱼俭的唇瓣上。

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没有声音,没有光,他摸着木板,连触觉都是迟钝的,他忍不住想象着如果迟星就站在他面前应该是什么模样。

迟星,迟星还欠他一个香甜的吻呢。

隔着一扇薄薄的木板,迟星站在木板上面,鱼俭被囚禁在木板下面。

大雨后的日光格外明亮,晨曦笼罩着迟星,给他的轮廓渡上一层碎金,他抱着小羊的脑袋,喃喃道:“怎么办?我不能陪着他了。”

鱼俭闭上眼睛,“迟星”两个字如同黄钟大吕在他的血管里激荡冲撞,而顺着唇齿发出的不过是细微的呓语。

“别不要我。”

迟星站起来,他揉了揉小羊的脑袋,“要是你知道他在哪里就好了。我有很重要的话和他说。”

黑暗的地窖里到处都是虫子,鱼俭昏沉沉地念着:“迟星,我不是疯子。”

你是大疯子生的小疯子。

“我不是。妈妈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