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勒底旅行社_作者:玻璃纸之夜(256)

2020-06-10 玻璃纸之夜

    藤丸立香拥有着人类的共同性,脆弱,不经意之间就会被时间的风带向亘古的冥河,重复着获得又失去的徒劳行径,不管他此时多么富足,也必将在生命的终点把一切返还。是为了死而诞生的生命,彼时姑且不用详叙,可他终究还是泱泱浪潮中的一员。

    可又是不一样的。

    这是一个随处可见的由血肉构成的人类,是使得三千年伟业崩塌的人类,是他可敬可憎的敌人,也是他永恒的命运。

    不论世界诞生或者灭亡,不论人理延续还是重铸,纵观山海间,天地中,这样的存在仅此一个罢了。盖提亚甚至可以断定,不会再出现一个和他等同的人类,哪怕做到了同样的事情,那也不会是这个藤丸立香。

    冬木的雪,吉原的赐福,翡冷翠的烟花……再到横滨地面夜晚闪耀的群星,不会再有第三个人能够与他共享这份记忆。这个结论对于魔神来说荒谬不已,但又不是那么难接受。

    还有什么理由比“因他诞生”更具有说服力呢?

    明确这点后,盖提亚蓦然惊觉,不知不觉中,愤怒隐去,寂寞隐去,只余下浓稠的生命之喜悦。曾经的王作歌唱到,冬天已往,地上百花齐放,是啊,鲜花和硕果和春天已经填满他的双手。

    光与暗,现实与梦境的狭间,他的记录深处尚且记得,那雪白的生命之火是如何昂首阔步,于苍穹中拉长成箭矢,又是如何将永恒或者一瞬全部贯穿,再次赋予他崭新的命运的。

    从再度踏足人世直到现在,他思考得已经够多了,或许根本不需要犹豫,纵然接下来可能会重新成为对手,他要做的事情已然无需多说。

    拯救这个人类是出自盖提亚本身的意志,不包含其他任何利益,乃至恩酬。极其简单的,无法忍受失去这个人类而已。

    徘徊在这一空间地平线的太阳落下了,光芒逐渐消逝,而在如血般的晚霞中,低沉的笑声传来。金发的男人肩膀耸动,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般,肆无忌惮地笑起来:“真是……太不像话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没听清,下意识追问了一句:“什么?”

    回应他的是男人极度喜悦的表情,仿佛开悟了一般,发自内心的感到的欢愉和畅快。

    “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他又问。

    “不。”盖提亚却答道。

    引他发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陀思妥耶夫斯基步步紧逼的做法,而是——

    他感叹,带着浓厚的血腥意味,却又是如此悲天悯人:“真是的,走到这里为止,究竟浪费了多少时间啊。人心贫弱不堪,世界毫无常理,真是、太不堪入目了。”

    “因为人的大脑越是空虚,人类本身就越发不愿意填满它。”陀思妥耶夫斯基一面遥望,一面说,“而这些灵魂呢,一旦失去了力量的压制,转眼间就会用自己的力量去压制他人。”

    盖提亚落到地上,金红色的纹路流转在皮肤之间,勾出一缕非人的味道:“别急着接

    话,人类。我没有在赞赏你,尽管有着超乎寻常的智慧,但你原本就是个人类罢了。以人类之身妄想改写星辰织造的理,倒是值得赞叹,不过你误会最深的一件事情是——”

    周围景色急速变换,一望无际的平原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流水和横跨其上的大桥,若视线再放得远一点,还可以看清对岸屹立着港口mafia标志性的大楼。

    人类的喧嚣声久违响彻耳畔,陀思妥耶夫斯基收回视线,就算听了那么多让人匪夷所思的发言,他仍旧没露出动摇的神色:“哦?是吗,愿闻其详。”

    他虽是那么说着,却像一只蛇在引诱。

    一条装饰有奇妙光泽贝壳的发带从金发上脱落下来,落入主人手中,怜悯之兽的视线顿了几秒钟,然后将它妥善收起。

    盖提亚站在堤岸旁,无情的流水近在咫尺,他缓缓迈出步伐,桥下迸涌的河流顿时静缓下来,并启示人子也该如此:“看来是个天大的误会,至始至终和我作对的,不是你,而是这个无聊又毫无常理的世界,用你能明白的话来说,是支配着这个世界的理。因而我即将燃起的烽火是针对这个闭锁的世界,不仅仅是你一个人,为此欢欣鼓舞吧,破灭就要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