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周大夫慨叹:午夜的急诊室,从来邪门儿的事情多啊。
吴祈宁闭着眼睛,恍惚记得是路人甲帮她叫的救护车,一路颠簸中,有人粗鲁地翻动着她的身体,拍着她的脸问:“家属呢?你住哪里?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吴祈宁紧紧地捏住了手机,迷茫中用最后的力量抿住了嘴。
她摇了摇头,谁也不想通知。
她就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死在外面。
她得罪了妈妈,得罪了穆骏,得罪了盛年,得罪了师哥……
她把自己人生的一手好牌打得个稀巴烂。
现在四面楚歌,皮囊破败。
还有什么脸面去麻烦别人?
又有多少人正等着笑话她?
算了,算了吧……
像她这么笨的人,大概也只配悄无声息地死在一个角落里……
最好谁都不知道。
吴祈宁是想悄么声儿地死医院,周大夫那是不能答应的。
开玩笑!这什么世道?
你死了,谁知道谁讹上我啊?
周大夫恍惚记得,这个女子的婆家有人胳膊上描龙绣凤,好像是不太好惹,这个大夫老实巴交,想一想就不寒而栗。
几个简单的化验下来,并没有热心群众所咋呼的早产问题,不过是身体虚弱造成的月事过多。好歹二三给吴祈宁打了妇科止血针,又挂了一瓶儿水补液。看着不会出了人命,周大夫才算松了口气。
那边儿值班儿护士狂翻病人的坤包。托穆骏时常生病的洪福,吴祈宁的钱包里也装着自己的社保卡。
周大夫也算跟吴祈宁脸熟,人熟不讲理,再加上她医保卡里钱挺富裕,一通狂刷下来,这个病人也算并没有给医院造成很大的困扰。
基本上补完了液,就可以打发回家了。
还给吴祈宁医保卡的时候,周大夫再一次轻声细语地问她:“吴……吴小姐……我要不要叫个人……送你回家……我记得你们家好多人呢。对,就是上次让我修好的那位先生,姓什么来着?我给你把他叫来吧?他跟医院熟。”
吴祈宁摇了摇头,她挣扎着从诊疗床上坐起来:“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她那个时候神志清醒但是有点儿偏执,总觉得自己也不应该死在医院,给这里的正经人添麻烦。
周大夫长叹一声,把她推倒在输液室的观察床上:“得得得,我们观察室今天人少,您啊,好好在这儿睡一觉吧。有什么话,明天早上再说。”
那一夜,吴祈宁睡地并不踏实。她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些白色的影子,恍恍惚惚地在天花板上飘。
吴祈宁一点儿也不害怕,她很坦然地和它们对视,喃喃自语道:“你们会不会带我走呢?”
那些白色的团儿不言不语地飘在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漠而怨憎。
吴祈宁模糊地想着:嗯。鬼都讨厌我……
迷茫中,耳边好像又响起来穆骏那句充满了怨毒委屈地话:“吴祈宁!你好本事啊!”
吴祈宁困难地眨了眨眼,觉得这句评语和自己浑对不上号儿,可是莫名地又觉得很伤心,好像有眼泪热乎乎地流出了眼窝,可也记不住是为了什么,恍恍惚惚地,她又失去了意识。
见鬼的!
让我死了吧!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吴祈宁从观察室的窗子里看见了初升的太阳。老实说已经好了很多,她坐了起来,左右看了看,记忆慢慢地回笼。输液管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护士拔了,吴祈宁撩开了被子,踉跄地去了趟洗手间。
镜子里,她看见了自己苍白而浮肿的面孔,大概是流了一夜的泪,脸上还有蜿蜒地水渍。
镜中人蓬头垢面,眼睛肿胀,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实在是丑到了极处。
吴祈宁莫名的有一个念头:我这模样,可远远不及那个开店的老寡妇吧……
动动手脚,觉得自己一时好像死不了的样子,那么总就要做一些活着的打算。
既然还想竖着出这个医院的门,就要捯饬捯饬自己。已经够狼狈了,总不能再狼狈一些吧?
吴祈宁洗了把脸,梳了梳头发,求人去医院的小超市买了一条最宽松的裤子和零碎儿,换下来自己染血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