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具身体把自己背上来的,看上去真孱弱,但意外地,很有韧性和力量。
前面摆着的火盆正毕剥作响地烧着松针枯叶之类的引火物,熊熊流光照亮他的脸,手,小腿,那都是炽热的橙红,恰似薄薄霞光映照在积雪上的色泽。
阮衿用火钳拨弄了几下,让火烧得更旺些再放下。李隅看到他从旁边拿起衣服继续烤,火盆中的火星噼啪迸射出来些许,落在了手臂上,但他看上去仍是完全无感似的。
外面仍然在下大雨,檐下水流如注,灌进水缸里,浮着的白色睡莲打着转,几乎要满溢而出,被冲进这个摇晃着的,满是雨水的世界里。更多的水像珠串似地落到青石板上,在阮衿赤裸的细白脚踝边砸碎成一瓣接着一瓣的晶莹。
如果相机在的话……不,还是不要相机,直接用眼睛记录这一幕会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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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你怎么又不出声啊……”
阮衿余光不慎瞥见一个灰色人影立在旁边注视着自己,差点没瞬间吓个魂飞魄散,用手都捂不住飙到190的心跳。
李隅穿着那身灰色的僧衣走过来,气质和那些和尚,和阮衿都截然不同,披挂在肩上,就像是一件大氅,“我很像鬼吗?还是说让你想到那个砍头的将军?”
“都不像。”阮衿摇了摇头,往旁边挪动了一下,给李隅腾出一个位置来,“烧退了吗?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好,谢谢你。”李隅挨着他坐下了。
“你不让我说谢谢,自己为什么又要说呢?”阮衿摊开手烤裤子,看到上面蒸出丛丛飘逸的白雾,对面是锁着玻璃门的罗汉堂,还能看到里面的罗汉。
刚刚他烧起火,看到了对面的罗汉,总觉得自己一低头,一抬头,他们的动作就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你背了我多久?”
“都说了,十分钟而已啊。”阮衿把一旁完全干燥了的裤子递给李隅,“房间里漏雨的声音太吵了,我睡不着,就干脆起来烤衣服了。”
“你还真是精力无限。”李隅这话说的是赞美,他爬了一下午山,脚程不停,还能在下着暴雨的天气把一个发烧的Alpha从半山腰背上山顶,嗯,统共还只花十分钟。
阮衿继续烤自己的裤子,“之前我背着你的时候,你都已经问过了,我说我力气很大,能背得动你,你全不记得了吧。”
“我还说什么了?”李隅饶有兴趣地撑住住自己下颌,目光是明亮的,笔直的,像能穿透重重雨幕的鸟雀。
“你还说鬼故事吓我。”阮衿笑了一下,“你说,你下水之后,潭水底下全都是人头,所以才找相机找了很久。你说的时候,怎么说呢,实在太像真的了,我都怕你烧傻了,不敢让你睡着,一直在和你说话。”
“我那时候一直在和你说话吗?我还以为自己睡着了,完全没有印象。”李隅也帮阮衿继续烤衣服,从裤子口袋里翻出了一片揉烂的菩提叶。
“诶,被弄坏了。”是和尚给的那片,阮衿又开始惋惜,今天糟心的事还真是很多。
李隅瞥他一眼,又把那片稀烂菩提叶摘出来投进火里,“我也送了你叶子吧,还是五片,别人给的会更好么?”
“那不太一样吧……那五片叶脉书签,很好,非常好,我特别喜欢,都在我的书里夹着呢。”阮衿说话时努力地强调了“很好,非常好”这几个字。
但李隅好像也没有特别满意,阮衿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他哼了一声,但也好像只是错觉。倒也还是李隅先网开一面,“说点别的吧你。”
于是阮衿想了想说:“那我可以提问吗?”
“你想问什么?”
阮衿就当是他同意自己提问了,眼睛落在那朵晃荡的睡莲上,“我想问清楚一点,因为还是有点混乱……”
李隅盯着那团火说,“都一天了,还在混乱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就是……有点很不真实的感觉。”
对啊,都一天了。告白,牵手,约会,除了今天暴雨和发烧的变故,一切都好像是顺理成章发生的。阮衿也这么觉得,但是就是有点,有点轻飘飘的,好事情堆积太多了,落不到实处。
李隅侧过脸来看阮衿,眨了眨眼睛,“哦,我懂了,所以你是想听我说吗?”
“额,要说什么?”
“我也好中意你。”李隅仍侧脸看着阮衿,这一次没有任何的闪躲,足足盯着阮衿看了有半分钟才说话,“现在有真实感了吗?”
阮衿的脸全红了,心都跳到嗓子眼,比刚刚受惊的心跳频率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感觉李隅的眼睛就像是探照灯打在深夜的湖面上,潋滟的,刺眼的,并不柔和,但看向哪里,哪里就被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