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径一千米_作者:笼中月(36)

2020-12-07 笼中月 萌宠 he

“请进。”

窗边的条桌旁端坐着一名可靠的白衣天使。胡教授是肿腺癌权威,据说有二十年的治疗经验了,但样貌看上去却很显年轻,大概是懂得保养的缘故。当初安宁托了层层关系,想了许多办法才终于把妈妈转到她手里,本以为这样的专家为人一定严肃,没想到见面才发现,她相当和蔼可亲,甚至有些面善。

“这么晚还没回去?”

“今天不回去了,明天爸爸过来。”

胡教授慈爱地望着他,赞赏般点了点头,“像你这么孝顺的孩子,实在难得。来,过来坐。”

她身旁有张空椅子,桌上一大堆病历。

安宁坐过去,仍有些忐忑,主动问:“您找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胡教授端详片刻,笑得温和,“就是问问你妈妈准备得怎么样了,别有太重的心理负担。”

安宁如实答:“我妈妈挺坚强的,不舒服都会说。就是前几天隔壁病房的孙阿姨走了,她听说以后哭了两次。”

“这是人之常情,发泄出来也是好事。天气好的时候你们多出去走走,活动活动人的心情也会好一些。”

他乖巧颔首:“好的。”

看了他一会儿后,胡教授微微笑起来:“你叫妈妈真好听。”

话题忽而有些亲近,又有些突然。安宁嗫嚅不懂答,只知对着她腼腆地笑。

她扭头端起桌上的保温杯,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叶,而后含蓄地牵起嘴角:“我儿子要是肯像你这样叫我,那真是别无所求了。”

状似报怨,其实母爱温柔。

安宁拿不准她话里的意思,怕她的孩子是生了什么疾病,贸然安慰反而坏事。想来想去,手心轻搓膝盖,犹犹豫豫地道:“您儿子是不是比较沉默呀。”

所以不爱叫妈妈。

“沉默什么?一张嘴巴厉害得很。”胡教授轻嗔,目光落在病历上,“不过我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不知道这臭小子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浑。”

“他不在您身边?”

“哪有没那么好的福气。”她摇了摇头,“他还很小的时候,我为了出国深造撇下他们父子,为此他一直不理解我。后来我学成回国,他爸爸已经再娶。他呢,不愿意跟他爸过,居然就靠贫困生救助金读完了初中,三年里一直住在学校宿舍。我要把他接过来一起生活,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让我当没生过他。”

安宁听得恻然。

看不见她正脸,不过侧眸已能察觉落寞。片刻后她似乎又振作许多,笑笑道:“不过我也的确没想到,这小子够争气,不靠父母一样长大成人,并且过得还算不错。”

儿子不认她,丝毫不影响她视儿子为骄傲。

“也许……也许时间长了他会想通的。”安宁笨嘴拙舌,“您再耐心等等,妈妈毕竟是妈妈。”

胡教授若有所思,将保温杯轻轻放下:“完全想通不敢奢求,只要他能像最近这样,偶尔给我打个电话,哪怕是请我帮忙,我也就知足了。”

安宁默默坐着,没再说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胡教授问了一些他的基本情况,又嘱咐许多话,可以称得上是关怀备至。他心里感谢,也愿意多聊一会儿,但担心妈妈有什么事叫不到人,因此起身告辞。

“安宁,你等一下。”

他顿住。

“把手伸过来。”胡教授淡淡笑着。

他依言伸手。

“傻孩子,手心朝上。”

他即刻照办。

白大褂里的右手伸出来,覆到他掌心,落下一样东西。

是颗太妃糖。

“喜欢过万圣节?”胡教授含笑,“大晚上买不到什么特别好的,你将就吃一点。”

就只有一颗,像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安宁鼻头一酸,怔怔垂眸看着暖棕色的糖纸,“您也喜欢过万圣节?”

“算是吧。”胡教授云淡风轻,“儿子喜欢,我无所谓。他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话里有另一层意思,安宁太笨,没听出来。

回到病房,他将糖纸小心翼翼地剥开,含到嘴里继续看电视。甜津津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久久不散。

他换到电影频道看轻喜剧,看着看着笑起来,过没多久就侧躺到行军床上,梦里回味糖的甜味。

也许糖果真能带来好运,三天后安母手术成功,之后就是化疗跟靶向治疗了。

虽然化疗痛苦,靶向药可能产生抗药性,癌细胞仍有可能发生脑转移,但关关难过关关过,每过一关都是种胜利,值得奖励自己。

安宁给自己的奖励方式是好好回家休息一天,由爸爸跟护工守着妈妈。

这天他什么也没干,在家点外卖,玩游戏,看电影。晚上收到爸爸发来的短信:一切都好,安心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