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岩。
安远想到这个看起来干净单薄的男孩子。他看自己的眼神总是专注又小心,矛盾吧,就像是在电话里一样。
安远猜,舒岩就是电话里那个人。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也有九分的肯定。
一个来自于小城市的年轻的并不专业的品酒师。
怎么会那么巧合,样样都合得上。
而且那天那通电话那种清亮干净的声音,顺着空气穿越几千里,安远闭上眼,他想,我找到了。
荧幕又一次亮了起来,安远看着手机,却没有接。
铃声一遍一遍地回荡在车里,他有点怕。
他才和宋知非吃了一顿愉快的晚餐,他目送着宋知非上车离开,他觉得他连头发都是疲惫的。而此刻他坐在车里,他无法去接这个来自于曾给他最大温柔和安慰的人的电话,他很怕他叫不出宝贝,他很怕自己掩藏不住的烦躁,而这烦躁,可能真的说不清,是为谁。
安远心里乱透了,他开始如同每次在通话中和对方提及宋知非后那样怨恨自己。他不想再为了其他人而给对方带来任何不快和伤害了。他知道有些话不应该说,可是他总是忍不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电话里总是对那个人那样地肆无忌惮。安远不是不害怕后果,他怕极了,可是他总是会在对方的柔情中不计后果。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是个自私的混蛋吧。
电话一遍一遍地响起,安远把车开得极快。
直到进门的时候,电话还在响。
安远回到房间,把手机放在了枕边,他听着铃声一次又一次……直到静默。
此时隔壁传来了男欢女爱的声音,安远想:
为什么?这世界如此糟糕。
早上的时候收到了对方的简讯。
对方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说着可以晚上九点后联系他。安远看了以后觉得更难过了。
是什么让自己可以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
安远不敢想。
今天是和许平川约好见面的日子,他很想逃避。他不知道怎么样来面对舒岩,他可能还对自己,真正的自己,对安远这个人一无所知。
但是舒岩并没有出现。他以为他可以松一口气,可是当许平川说舒岩又病了的时候,他的心又揪了起来。
也许昨天的电话是向他寻求帮助?
也许他病得起不来了只想听听自己的声音?
之前他在千里之外自己并不能真的去做什么,可是此刻他就在这座城市,而自己依旧没有成为他的依靠。
下班后,安远开着车来到了舒岩住的社区外。
十一点,此时雨正大。安远抽着烟,翻看着手机里的记录。他犹豫了一下,又狠狠抽尽最后一口烟,他用大拇指细细地摩擦着手机荧幕,然后慢慢移到通话键上。
只响了一声,对面就接通了。
谁也没有说话。
安远把头靠在方向盘上,闭着眼说:
「宝贝,我想你。」
安远低声说:「我真的很想你。」
电话的另一端很长时间没有声音。
安远也没有再说话。
似乎过了很久,那头有了一点轻微的哽咽,对方小声地说:
「对不起……」
安远闭上眼,觉得心都碎成了渣,他说:「你别说对不起,别说,你没有错,你不要说对不起。」
「不不,对不起!我当时,当时就是想,想算了吧……所以我就突然……」
「别说了。咱们别说这个了。」安远说:「不说这个了……」
安远说:「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
骗子。安远想这个小骗子,他明明不好。
他经常生病,他才参加新的工作,他一个人站在路灯下发呆,他独自在异乡漂泊。
安远知道这个滋味,他从十五岁开始就知道这种感觉,高兴的时候不知道和谁分享,难过的时候不知道与谁诉说,好朋友也有,但是却不能将感情全部交付,好寂寞啊,但是还是要对着他人微笑。
「我啊……现在在江州了。江州果然很大,不愧是大都市,我换了新的工作,是以前一直想做的,就是葡萄酒啊,你知道的。然后每天都很忙碌,朋友对我很好,老师也待我很好,我还挺开心的……真的……我很好,你……放心。」
安远有点想哭,他很难想像那个苍白的男孩拿着手机对自己说这些话的样子。但是此刻他能说什么呢?他有资格说什么呢?他只能说那我就放心了?可是我不放心啊,安远想我怎么会放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