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_作者:言朝暮(109)

  楚怀却猛然从沙发上站起来,不是和楚慕打招呼,更不打算回答戈德罗的关心,径直往玄关处走,眼见着就要出门。

  “楚怀!你要去哪儿?”戈德罗赶紧拦住她。

  “我就不该信你的鬼话。”

  她伸手推开戈德罗,“小慕肯定出事了,否则你不会玩这种把戏!你给我让开!”

  “楚怀,他就是楚慕,他就在那儿,你听我说。”

  门口的争执,几乎变成了戈德罗的哀求。

  他心痛的抱着楚怀不肯放手,唯恐妻子跑出去出事。

  “你现在头痛,刚吃了药,你再等一会儿好不好。”

  说着,又妥协般承诺道:“我陪你去找、我陪你去找。”

  楚慕呆愣在原地,他甚至怀疑戈德罗在跟楚怀演戏。

  但是楚怀的担忧、楚怀的痛苦,都不可能作假。

  苍老的容颜就是备受病痛折磨的证据,他能够看得出,此时楚怀皱着眉,忍耐着头痛,依然固执的要去找他。

  楚慕没有预料过这样的情况。

  他想象之中,不过是见到一位病人躺在床里,虚弱的用语言攻击他的良心。

  可楚怀的语言,掷地铿锵。

  她说:“小慕不能出事,他才十岁!”

  没有半句谴责、示弱,却听得楚慕心中酸楚,喉咙哽咽,恨不得过去抓住她的手,认真的告诉她:我不值得你这样。

  忽然,他身边跑过一道人影。

  钟应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那把雄蕊琵琶,追了过去。

  “楚怀女士。”

  年轻人的手指轻轻拨弄琴弦,发出的清亮声响,足够吸引楚怀的注意力。

  “您的弟弟,是不是总带着这把琵琶?”

  楚怀抓着戈德罗的手,头痛的折磨令她神情恍惚,但她依然认得那把雄蕊琵琶。

  “这是雄蕊木兰。”

  她推开戈德罗,走到了钟应面前,“为什么小慕的琵琶在你手上?”

  钟应正在考虑编点什么谎话,稳住楚怀。

  却横空一声话,打断了他的思考。

  “因为你的弟弟,说他不敢回来,怕你生气。”

  楚慕说着,走到了钟应旁边。

  他红着眼眶,勾起自嘲笑意,拿过了那把十年未见的雄蕊琵琶。

  “他叫我们来看看你,等你不生气了,他就回来了。”

  楚怀枯槁的容颜,焕发出一丝丝光亮。

  “我不会生他气。”她盯着那把琵琶,出神般低语,“我是姐姐,我得照顾好他……”

  楚慕坐在沙发边缘,垂眸调试着手上生疏的琵琶弦。

  他横抱着浅棕的琵琶,随着记忆中熟悉的指法,轻轻拨响了印刻在灵魂里的旋律。

  钟应站在那儿,听得琴弦阵阵颤动,琵琶伴随着楚慕僵硬的手指,磕磕绊绊的发出了独特的音调。

  那不算什么流畅的乐曲,更谈不上悦耳动听。

  可是这缺少了关键的泛音、吟音的曲调,落入了钟应耳中,唤醒了清晰的记忆。

  楚慕弹奏的是《木兰辞》。

  由楚书铭、郑婉清整理改谱,原原本本记录于遗音雅社,没有受到现代指法影响,最初的《木兰辞》——

  他的指法僵硬,转音按品都得看着琵琶弦。

  但他弹奏的曲调,悠长深远,倾注了近三十年的感情,一声声,完整的演奏着他这一生最为熟悉的琵琶曲。

  指尖双挑抚飞,便得“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再是弹挑勾抹,就奏“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

  楚慕的记忆一点一点在《木兰辞》里复苏。

  姐姐的二十三岁,正是楚慕难以忘记的童年。

  那时候他才十岁,喜欢姐姐胜过妈妈,因为姐姐会带他去滑雪、会带他去多瑙河。

  还会和他一起弹奏好听的琵琶曲。

  楚慕从小学的南琶,横着弹奏雄蕊琵琶。

  有一次与楚怀合奏,他便像姐姐一样,竖着抱起琵琶,要奏属于他那段《木兰辞》。

  他说:“为什么我的琵琶弹法跟你不一样?”

  他眼睛闪着亮光,只觉得竖弹琵琶的楚怀姿势漂亮。

  “姐姐,我想跟你一样。”

  公寓里断断续续的旋律,终于落下了最后的尾声。

  楚慕抱着雄蕊琵琶,赧然的说道:“这么多年了,我连《木兰辞》都弹不好了。”

  一抬头,却见楚怀直愣愣的看他,脸上尽是眼泪,流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