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那条胳膊一直垂在床沿,手指蜷起,像是握着什么东西,不肯放松片刻,眉头也微微皱着。
蒋危知道他想听什么,“搜查组在失事点两公里处找到遗物,黎宗平死了。”
耳边只听见长舒一口气,庄展开手指,掌心那枚警徽滑到床单上,在日光下一闪一闪,他把警徽拿起来放在床头柜上,犹豫着问:“我还能回到警察队伍吗?”
这个问题很关键,蒋危有再大的能量,可以用特权让他出境,可以隐姓埋名养他一辈子,甚至给他套个假身份重头活过都行,但有些事他无力回天,至少庄这个名字,永远会跟北京塔爆炸案写在一起。
蒋危有些局促地低头看地面,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拉起庄的手贴在脸上,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沉稳一些:“别急,有办法的。让我帮你想办法,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庄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看向他手里的手术单,嘴唇动了动:“放弃吧。”
“不行!”蒋危陡然抬高声音,手臂肌肉由于用力痉挛着,“我们的婚姻关系还没有结束,你没有民事行为能力,我完全可以替你签。”
庄定定看了蒋危半晌,不知是觉得多说无益,还是他本身尚存有一丝对世界的留念,最终他没再反驳。
“现在我们俩真的绑在一条绳上了,标记打上了,你想死想跑,没那么容易!”
蒋危拿着手术同意书站起来,直到这一刻,他仍然有种恍惚感,渴求了太久的东西一朝获得,那种无法言表的欣喜简直比枪弹上膛还疯狂。
其实那个时候只要蒋危多打听一些,比如程昱被定在沙发上那五个小时经历了什么,他就会知道,庄真正想做一件事,意念很强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他。
第49章
手术对白遇河来说没什么难度,解放军总院最有名望的外科专家都在这了,很快敲定手术方案,等蒋危一签字,就把庄推上了手术台。
庄身上有很多割裂伤,缝合之后好几天不能见水,他又不喜欢带着一身消毒水味睡觉,刚做完手术那天,庄趁护士出去想偷偷洗个澡,蒋危回来时看见了,就喊他躺下,自己去打了一盆热水,把庄的病服袖子挽起来,帮他擦皮肤裸露在外的部分。
整个过程中病房一片寂静,两个人都不说话,蒋危低着头毫无邪念地忙活,庄就靠在枕头上看他,瞳孔里倒映出一个隐绰安静的影子。
擦完以后,蒋危把毛巾往水里一丢,端起脸盆去倒水,“睡觉吧。”
“什么时候回北京。”在他起身时庄毫无预兆地问道,“出来这么久,领导该急了吧。”
蒋危狠狠地咬了一下后槽牙,冷笑道:“急着赶我走?”
他到新疆是带着任务来的,军委给他调度整个兰州军区的权力,就为了抓庄和黎宗平,黎宗平没抓到,也不能把庄交上去,蒋危还没准备好怎么跟上级说,只能拖一天是一天。
“你养养伤,等好得差不多了,一起回。”
庄抬眼看他,淡淡地说:“在想回去怎么交差?我知道。”
“你知道?你都知道什么?”
“922案的真相,所有,你做过什么,我知道,背后的你不知道的事,我也知道。”
“还有我不知道的事?”蒋危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庄盯着天花板,目光有些涣散,过了很久才重新聚焦在他身上,神情表现出一种异常冰冷的平静:“带我去见你们军委的最高主席,我可以交代所有事,或者放我走,如果我下周一没去单位上班,纪委会到我的住处调查。”
“那为什么不能直接跟我说?”蒋危无法理解,直到今日他们也没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最亲密的人,“要不,我带你去见我爸,你跟他说,如果是害怕检举被报复,他可以保你。”
庄却沉默下去,手指轻轻抚摸着被罩上的暗纹,半晌将脸扭向了窗户,蒋危以为他只是找个借口想从自己身边逃离,也没再追问,端起盆就走了。
留观室隔壁有个陪护房,蒋危每天都过来,陪庄说说话,给他看宠物店发来的西米露的视频。这是边境最远端、最僻静的医院,窗外就是国境线,掀帘可见山雪,他像逃避似的在这儿呆了近一个月。
那天早上他照例过来,庄已经能正常下地走动了,只有几处比较严重的地方还包着,他换回了制服衬衫,风衣裹在外面,把伤口都遮得严严实实,正站在床前叠那件穿过的病服。
“你去哪?”蒋危一把推开门。
庄把衣服叠好,摞在被子上,然后把用过的东西都归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