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_作者:旧雨封池(65)

2019-01-30 旧雨封池

  车快开进小区的时候,祝逢今发现路边静静地立着一个小雪人。

  半人高,眼睛是两粒圆圆的小石头,鼻子是修整过的胡萝卜,小番茄对半切开,填在脸颊上充作红晕,嘴短短的,是用细细的一根树枝掰弯了嵌进雪里,在笑。

  它的双手是两根树枝,向前伸展,就像是敞开了怀抱。

  憨憨的雪人脖子上围着条深红的围巾。

  至冷至寒的雪,堆在一起却是热的。祝逢今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围巾取下,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有些粗糙的手指印,周围足迹杂乱,其中的两枚最深,后边还有一大块凹陷。

  这是特意堆出来,在等他回家么?

  看样子还摔了。

  祝逢今碰了碰雪人的红脸蛋,又去戳了戳树枝。

  他知道,蹲在这里堆雪人,会比提前半个小时站出来在门口等他回来花费的时间更长。

  厉从总是用最含蓄也最热烈的方式,告诉祝逢今,他很想他。

  祝逢今微微攥住了手里那条有些湿漉漉的围巾,他轻笑,小声道:

  “久等了。”

  进门,陈姐已经上齐了菜,她过去接祝逢今的衣服,摸到那条湿乎乎的围巾惊讶道:“外面又下雪了么?怎么弄得这么湿,要不要喝姜汤?别感冒了。”

  祝逢今摇头:“没。别担心,就只有这一块是湿的,您自己先忙,我有点饿了,先吃饭。”

  他落了座,手肘擦过厉从的。

  厉从没想到他会把东西带回家,问道:“围巾怎么……应该弄得挺脏了吧。”

  “我会让陈姐帮我洗一洗。”祝逢今端起跟前那碗汤,手底觉得它热,却并不烫,显然是被盛出来晾了一会儿。

  厉从有点不好意思,他摸了摸碗沿,想着不该把它留在下边。

  这样祝逢今就不知道是谁堆的了,反正这里也有许多小孩子。

  当面谈他做的这些蠢事,怪丢人的。

  祝逢今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接着道:“它现在属于我。”

  雪会化,到时只剩下些水痕,所以他才将能留得住的东西带在身边。

  况且,就算没有这条围巾,祝逢今也找不到第二个这么高大又这么可爱的“小孩”。

  他只会是厉从。

  厉从的假期很短,新学期会在一月中旬开始,他挑挑选选,在一列航班里挑了最迟的那趟。

  乘最早的航班来,坐着最晚的走,无非是想将时间空得多一点。

  好留在祝逢今身边。

  片刻的长久,攒得多了,好像就能更靠近永远。

  假期还剩三天的时候,祝逢今特意将这段空闲腾出,让陈姐提前一晚泡软了豆子,打了两杯豆浆,这会儿正边啜饮边看报纸。

  雪几乎已经化尽,视觉中的森森冷意消失,窗外风和日丽,天蓝得如同水洗,白云清朗,稀疏地高悬在上空。

  厉从起得比祝逢今晚了一点,但也还是赶上了一杯温热的豆浆。

  太阳晒醒他身上的懒虫,他席地而坐,腿别扭地蜷着,靠在身后的沙发上,仰头闭眼,从祝逢今这个角度,可以看清厉从脸上的细小绒毛和微微冒出的胡青。

  看来还没完全清醒。

  祝逢今笑,人到中年也不是没什么好处,起码觉少。

  手里的报纸翻开一版,他动作尽量轻缓,放低薄薄一大张纸在空气里发出的噪声,另一只手去碰了碰厉从的马克杯,决定在温度彻底降下来之前叫醒少年。

  回笼觉睡不太久,厉从被晒得脸干燥微红,迷迷糊糊睁眼,祝逢今的后背就闯入心间。

  他的背绷得并不直,不比练了多年芭蕾的舞者,它挺拔,论肩背是否宽阔,自然不比一座岿然高山,只是像一根不屈坚韧的细竹。

  厉从望得出神。

  “今天天气很好,想出去玩么?”

  他顿了一下,点头答应:“去哪里都可以。”

  “那,”祝逢今放下报纸,“和我一起去放风筝吧。”

  厉从的心骤然一紧。

  他们的家离江不远,以前祝逢今常常带着厉从沿着滨江大道小跑。

  厉从幼时跟在祝逢今身后,学不会口鼻并用,一个劲儿地用嘴呼吸,冬天满嘴寒风,刮得他喉咙都生疼,还是祝逢今慢下来调整步伐,按照他的节奏教他,才让他渐渐不那么抵触跑步这件事。

  甚至说得上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