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那一小块只是有些擦伤,这对江向逸来说再正常不过,甚至不太严重,可是经过窦吟这么一说,伤口好像又火辣辣地开始疼了起来。
手腕被窦吟这么捏着感觉更奇怪了,他无所适从地挣了挣,没挣开,对窦吟的力气有些难以置信。
“……放开,我自己走。”江向逸说。
窦吟也没和他犟,顺从地松开手,只是从江向逸怀里接过球,像挟持宝物一样,逼着对方和他一起去医务室。
“医生呢,有人吗?”窦吟进门后四处看了看,可能正是晚餐时间,那些校医都去吃饭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江向逸踢踢腿,低头看了眼,“算了。没人就回吧。”
“不行,伤口很脏。”窦吟坚持道。他看了一圈,那些基本的消毒物品都放在显眼的位置,示意江向逸坐下,然后亲手拿着碘伏棉片,蹲下身子替他清理。
窦吟的动作认真仔细,又很轻,用棉片触碰伤口的时候似乎比他还紧张。
江向逸平时受伤对自己都挺狠的,面无表情几下处理完,动作甚至有点粗暴。疼就疼,他对此无所谓。可面对窦吟这么轻柔的对待,仿佛拿着的不是碘伏,而是一片软羽。
他默默转移注意力,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窦吟黑而茂密的头发和一点发旋,还有一点高挺的鼻梁。
江向逸愣了愣。
窦吟的鼻梁这么挺。
他下意识摸摸自己的,感觉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关于这一点,他过去都没有注意到。
等窦吟把他的伤处理好,两人才慢慢走向校门回家,窦吟有些关心地望向他,问:“逸哥,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江向逸摇摇头,这点擦伤又不是骨折,不影响他回家。
但当他看见校门口停着的那辆加长版卡宴之后,沉默了。
司机已经为窦吟拉开车门,笑得和煦。
窦吟怀里还抱着那枚篮球不肯撒手,他垂着眼睛看江向逸,“哥哥,我今天让你受伤了,良心很不好过……可不可以让我把你送回去?”
说完就缠着江向逸上车,然后快速落锁,动作迅捷利落,像早有预谋。
他给司机报了目的地,两人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江向逸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想起刚刚医务室的事情,问:“你怎么会消毒?”手法还挺专业。
窦吟眨眨眼,“我外婆过去生病的时候,我就每天在医院陪她,跟着医生护士学了很多。”
江向逸皱眉道:“你不上学?那你家大人呢。”
窦吟沉默片刻,道:“我父亲常年不在家,我妈妈已经去世了。”
车内的气氛逐渐沉静下来,江向逸自知说错话,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窦吟却没想太多,和他讨论起了篮球技术。
江向逸想起上午在教室,谭伯良跟他说的事情,对窦吟道:“下周三放学后带你跟我同学打,怎么样。”
篮球是团队合作的运动,一直1v1下去也不行,会失去很多锻炼的机会,也没法充分感受这项运动的魅力。
窦吟点点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
周末,H市下了一场瓢泼大雨,从周五晚上一直延续,到了白天也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将天空都变得灰蒙蒙的,有点压抑。
后院的花,有一半被浇得蔫答答,这可急坏了江单,穿着雨衣在花丛前走来走去,晚饭都没心思吃。
因为这雨,江向逸的周日计划差不多都被打乱。
本来约了同学打街球,现在天气这么差,还不如再复习一下知识,摸摸琴。等他忙完这些,吃了晚饭,已经是晚上八点多。窗外的雨不止没小,甚至还打起了雷。
噼啪的闪电点亮了整个夜空,江向逸瞥了一眼,把窗帘拉上,戴着耳机听歌。没多久,虞城的消息发了过来。
那是一则视频,虞城家的小猫似乎怕打雷,一个劲往他被子里拱,看起来可怜又可爱的,就是身材看起来有点壮硕了。他们家养猫跟养猪似的,小猫咪胖成小猪咪,江向逸跟他说帮猫减减肥,虞城听了,每天多加了一顿全素餐。
江向逸不知不觉就想到窦吟。他摸摸鼻子,有点心虚。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窦吟的头像框很快就闪了闪。
江向逸点开聊天框,对方发来一道化学题题目挺眼熟,没记错的话是去年三诊的压轴,他前不久刚做过。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发了条语音过去。
这段时间窦吟问过他不少题,江向逸不知不觉间习以为常,都忘了现在是周末,窦吟完全可以上网搜一下,而不是问他,还得花时间等他回复。
没多久,窦吟那边就把完整的解题过程拍给江向逸。
检查了一下,全对。
江向逸勾勾唇角,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成就感。平时也有人问他题,但都没窦吟这么冰雪聪明,一点就通。
他喜欢聪明的人,窦吟就是其中之一。
窦吟道了谢,又问:“逸哥,明天下雨,你还出门吗?”
江向逸说:“你和我一起去唱片店?”这位小学弟几乎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就算江向逸临时改变计划,把街球变成买唱片,估计对方也会同意,于是他退出了聊天页面,开始看明天去哪家店。
等他选得差不多,切回界面,才看见窦吟罕见地说了个“不”。
江向逸轻挑眉梢,屏幕上多了好几个流泪的表情包。
窦吟:【我明天要去疗养院看外婆……】
窦吟:【逸哥,你想不想一起去?】
窦吟:【如果外婆看见我带好朋友去,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疗养院啊。
江向逸回了句好。
等到第二天早晨,那辆熟悉的加长卡宴停在他家门口,江向逸带着从家里新剪下来的花坐上后排。
那疗养院比他想得要远,在城市的边缘,不过依山傍水,含氧量极高,的确适合病人休养。疗养院占地面积很大,是许多栋华美的欧式建筑,从进门和停车都能感受到先进和现代化,而窦吟外婆所住的地方更是舒适,是三楼的一个大房间。坐北朝南,晨光缕缕洒进房内,穿过柔纱,显得温暖又舒适。
江向逸跟着窦吟进去,倒没有看见外婆的身影,问了护士才知道她正在朋友的房间聊天,过会就回,让他们在房内等着。
江向逸没有问外婆具体是什么病症,不过光看这个房间格调优雅的布置,还有墙壁上那些生活化的照片,能感受到她有被好好对待。
窦吟让他坐在沙发,自己手脚麻利地开始打扫起屋内的卫生,不过桌上堆了留声机,发卡和一点杂物,他倒是没处理。
江向逸拿起一个别针,问:“我需要整理么。”
窦吟正用滚筒给地毯除灰,朝江向逸看了一眼,道:“没事的逸哥,桌上的不用动,我们收拾后她可能找不到需要的东西。”
听了他的话,江向逸果断缩回手,感觉窦吟比想象中还周到。只是他一个人站在这里,又不知道干什么,百无聊赖下,开始看墙上的照片。
视线很快被一张合照吸引,那是在一个绿草茵茵的公园,一位美丽的年轻女士怀里抱着个婴儿,身边站着烫了卷发,很潮流的女人,看起来年纪似乎在四五十岁。
他看得入神,没注意窦吟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道:“那是我妈妈和外婆。怀里抱着的小孩,是我。”
窦吟给他指向旁边的照片,是他刚刚学会爬,学会走路时抓拍的,“这些都是我。我妈妈生完我之后——那时我还在国外,外婆飞来照顾妈妈和我。”
小时候的窦吟软乎乎的,眼睛又大又圆,葡萄一样,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露出一点乳牙,可爱得像年画娃娃。他们许多拍照的背景也都是海外,江向逸注意到,虽然关于窦吟和他妈妈的照片很多,但这位美丽的年轻母亲却不常笑,看起来有些忧郁。
除了他们母子的照片外,还有很多是外婆单人的,其中不乏有年代久远,泛黄褪色的照片,她姣好地勾起兰花指,像兴致来了,在给亲人朋友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