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霁舒服地闭上眼睛。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是什么感觉?”梁文骁问。
陈霁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手心又冒出一层冷汗。
“说实话,还真挺吓人的。”他抓着梁文骁的胳膊,把身体往水里沉了沉,“之前听说是三层楼高,但看上去可不止三层,当时我都不敢犹豫,怕稍一犹豫腿就软了。不过,真跳了,也就那样。很快,一瞬间,就已经在水里了。”
梁文骁在他头顶亲了一下:“以后不许再这么不要命了,知道么?”
陈霁刚要点头,突然想到什么:“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梁文骁:“你说。”
陈霁转过头去,眼神一对上,稍作犹豫,又觉得不太合适。
“算了。”他叹了口气,“反正你不会答应。”
梁文骁:“不一定啊,说说看。”
陈霁不抱什么希望,因为他已经被拒绝过不止一次。
但他安慰自己,没关系,反正再被拒绝一次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他勾勾嘴角,佯装随意地开了口:“留在跃飏怎么样?工资随你开,职位随你挑。”
梁文骁喉结微动,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眸中掠过一阵潮汐。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秘密同居了几个月,床上一直都很合拍,生活中也越来越习惯彼此的存在。
可他们很少谈论感情,从未直白地表达过爱意,仿佛这个话题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
有时候梁文骁觉得自己与陈霁是世界上最有默契的一对,心照不宣地假装不是恋人,只是互相依恋对方身体的秘密情人。
可有时候,他又怀疑,陈霁对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有依恋,没有爱情。
陈霁不想让他离开,也不止一次表达过对他的挽留,但说的却是“留在跃飏”,而不是“留在我身边”。
梁文骁沉默片刻,再度回绝了陈霁的邀请:“我更适合投资行业。”
陈霁垂下眼睛,自嘲地哼笑一声,并不感到意外。
梁文骁托着陈霁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说起这个,我们还没聊过以后的事。你有想过吗?”
“以后什么事?”陈霁装傻。
梁文骁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等我离开跃飏,我们还像现在这样么?”
陈霁耸耸肩,一副洒脱模样:“你都回上海了,怎么可能跟现在一样。我倒是不介意偶尔约一下,反正你每个月还要来跃飏开会。”
“偶尔约一下?”
“是啊,不然呢?”
“我不想偶尔约一下。”
“那你想怎样?”
梁文骁没有回答,而是反过来问道:“我对你来说,除了工作和床上的价值,还有别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陈霁先前的愁怅在心烦意乱中化作一股莫名的幽怨。
“废话当然有。”他没好气地回答。
梁文骁的嘴角微微勾起,面露期许。
陈霁又接着说:“就算路边捡条狗,相处久了也会有感情啊。”
梁文骁:“……”
一个无从验证对方对自己的感情,一个不想面对几个月后的分别,两个人都因猜不透对方的心思而患得患失,又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敏感问题。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陈霁感觉泡澡泡久了呼吸不畅,起身离开浴缸,穿了件浴袍去吹头发。
梁文骁也跟着出来,放掉浴缸的水,拿起喷头将浴缸冲洗了一遍。
家里会有家政定期上门,但梁文骁是个很注重隐私的人,自从陈霁搬过来住,他就交代家政不用打扫卧室,连带着卧室里的卫生间都变成了自己收拾。
等他洗完浴缸出来,看到陈霁已经吹干了头发,却还拿着电吹风站在盥洗台前。
“你先去睡吧。”梁文骁伸手要接过电吹风。
陈霁却没给他:“我帮你吹。”
梁文骁笑笑:“不用,给我吧。”
“别动。”陈霁一手举着电吹风对准他的头顶,另一只手扳着着他的肩膀,让他面对镜子站好。
今天中午在体育总局游泳馆的更衣室,梁文骁刚帮陈霁吹过头发。陈霁很享受梁文骁的照顾,他也想让梁文骁享受到被照顾的感觉。
可惜他不会照顾人,这么短的时间也学不会,连头发都吹不好,吹得乱七八糟。
梁文骁看着镜子里发型一团乱的自己,脸上露出无奈的笑。
陈霁警告他:“不许笑!”
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吹完头发,又一起刷完牙,像往常一样上床睡觉,互道晚安后闭上眼睛。
陈霁毫无睡意,满脑子都是梁文骁几个月后要离开跃飏回上海。
这件事他已经想过很多次,以前每次都会因不想面对而很快抛诸脑后,可今天却不知怎么了,怎么都抛不掉,哪怕用回忆十米跳台的恐惧来转移注意力都抛不掉。
他讨厌失眠,每隔几分钟换一个睡姿,一会儿抱住梁文骁,一会儿又把脸埋在他胸口,试图把自己哄睡着,然而无论怎么折腾都是徒劳。
睡不着。
梁文骁要回上海了。
睡不着。
黑暗中,陈霁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下一秒,他听到梁文骁问:“怎么了?”
陈霁:“吵醒你了?”
梁文骁:“没有,还没睡着。”
陈霁:“你失眠啊?太好了。”
梁文骁捏捏他的脸:“怎么这么坏啊你。”
陈霁:“你上次说的那个褪黑素,给我吃点。”
梁文骁起身下床,拿了药瓶和水杯过来,给陈霁吃了两粒,自己也服下两粒。
两个人重新躺回床上,等待药效发作。
“你怎么会有这种药?”陈霁问,“以前经常失眠吗?”
“前年有段时间频繁去美国出差,为了倒时差买的。”
“前年?靠,不会已经过期了吧。”
“有可能。”梁文骁轻笑一声。
“过期药有毒吧。”
“也许吧。”
“会不会吃死人啊。”
“谁知道呢。”
“要不要打120啊?”
“……”
“说话啊。”
“骗你的,没过期,还有半年呢。”
陈霁:“……”
半年。
距离梁文骁离开跃飏也只剩半年。
好不容易刚抛开这茬,现在又想起来了。
他又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
梁文骁:“是啊。”
陈霁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但好像又没什么可说的。
他感觉梁文骁兴致不高,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只是随便应和一下,似乎不太想聊天。
既然没的聊了,那就睡觉吧。
陈霁闭上眼睛开始数羊。
空气又安静下来。
梁文骁并不是不想聊天,他想继续先前在浴缸里未竟的话题,只是不确定陈霁还想不想聊。
通常来说,他不是一个不擅言辞的人,可多年的工作习惯和缜密行事风格让他在擅长沟通的同时,也同样擅长隐藏。
而有些话藏在心里太久,已经不知该如何表达。
但他希望陈霁能懂。
“你知道尚峰在北京也有办公室吧?”梁文骁突然开了口。
陈霁愣了一下,睁开眼睛。
他当然知道尚峰在北京有分部,也设想过梁文骁是否有可能调到北京来。
但他同样知道,梁文骁再往上升一级就是合伙人,从MD晋升合伙人很难,一定是留在总部的机会更大。
不过,既然梁文骁主动提起,或许……存在这种可能?
陈霁心生一线希望:“你要调回北京吗?”
梁文骁不置可否:“你有什么建议?”
陈霁有些犹豫。
把梁文骁挖来跃飏是一码事,让他调回尚峰北京是另一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