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野:“男寝里出现一个女生。”
宋微澜叫起来:“那不是我吗?”
况野没忍住笑得后仰,立刻又捂住嘴, 愁眉苦脸,“你们别逗我笑了,我出完题去道具区选道具的时候, 脑子都是空的!我都不知道我在演什么。”
纪颂喝了口矿泉水, “又砸了?”
在旁边默默整理头发的孟檀笑起来, 况野脸上一时挂不住,“什么叫又啊!也不算吧, 个人科目还行,”他停止吃盒饭的动作, 很想一脚把纪颂踹飞,“声乐超常发挥。我那会儿离帕瓦罗蒂就差这么一截了!”
况野用手指比了个距离。
林含声也蹲着。
反正现在考都考完了,他来表演专业就一浑水摸鱼的,语调很是轻松, “颂颂呢?你怎么样?”
“我啊……”
纪颂狠狠往嘴里喂进一大口白米饭,周围同学都投来关切的目光,等咽下去了,他才答:“不出意外能过线。那老师给我擦妆才擦得猛,我差点没说老师你端盆水给我洗脸得了。”
考完试最后需要确认视频录制为本人,当时纪颂看着屏幕上的自己,第一反应是,挨饿这么久,值了。
他面部状态极佳,口条也顺,和第一天来集星时的“不够自信”天差地别,现在总算能心安理得地吃一口饱饭。
纪颂已经知道况野发挥一般,要考虑好哥们儿的情绪,不可能说自己状态特别好。
况野搓了把脸,“明年复读我得做个半永久去。”
林含声推他一下,“说什么屁话。”
况野盯着白米饭看了一会儿,重重叹气:“哎。”
“你才考完,有点儿信心好不好?这么丧,都不像你了,”纪颂提醒,“别叹气,会影响运气。”
“突然好想吃点儿辣的。”况野说。
纪颂和林含声对视一眼,果断收了筷子站起来,顺带点了点旁边几位同学的肩膀,“择日不如撞日!”
在晚上集合查房以前,他们去搓了顿汤锅。
都嘴巴淡想吃点儿辣的,可到最后都没点辣锅,还是怕明天长痘。
剩下的专业只有戏导了,这并不是表一班的战场,部分同学为了节约文化课学习时间,对这一项的准备很少,大多都选择匆匆应付考试,宋微澜和阿符更是选择明天一大早就回集星准备校考,根本没报名。
考程来到第三日。
纪颂时运不济,戏导专业考程很赶,他在考场的房车上坐了好几个小时,才等到明哥匆匆跑来拉他去候考区。
这一时段,集星只有三名学生考,其他人都考得差不多了。
纪颂一眼在来陪考的老师中看到了李欲。
李欲脖子上挂着相机,先对准纪颂咔嚓一张,随后才笑着向他招手走来。
“春风得意啊,”李欲抱臂,“看来你前两门考得还不错,能保底么?”
纪颂说了个最实诚的答案:“播音踩线吧,表演能过。”
“踩线?你朗诵那么差?”李欲回身拍拍纪颂的肩膀,“你考导演,有些院校会让你朗诵的,还得多练练。不至于说多专业吧,但不能输人又输阵吧?”
“我是读稿件比较烂,注意力不容易集中。”纪颂知道自己过于发散的思维有利有弊。
李欲意有所指:“考完试你是回你高中学校,还是……”
“回集星。”纪颂对下一步的规划很是详明,“文化课不用担心,我能跟得上。”
“心里有谱就行,文化课不好你考什么都没用,别分不清主谓宾。”
李欲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招手将最后一批候考的自家学生聚集而来。
他背手驻足,呼一口气,难得紧张起来,一改往日那股阴沉沉的劲儿,提高音量:“我最后再提醒一遍,封建迷信、什么神鬼,你们爱看的玄幻不能讲,暴力色情我就不说了。还有涉及民族、宗教的,会导致你被扣分,体制批判也不能碰,不用我多说,这是踩线的。最后,在上一届有师兄犯的错误,猎奇、病态心理,什么抑郁症啊,这些精神上的问题不能写。还有魔幻主义也不能用。开学第一天我就讲了,什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弄完了发现是场梦,这种土套路不要用。”
纪颂点头,“知道啦老师。”
戏导其实就是把昨天表演考试的部分内容重来一遍,纪颂一回生二回熟,最后一次踏上统考考场,反倒没有多紧张了。
最后一项故事创作考了150分钟,纪颂检查完逻辑和错字,终于交了卷。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等试卷上洋洋洒洒的字全部写完,纪颂松开笔,指腹一揩,才发现掌心和笔杆上全是汗。
他记得那天的心情很难形容。
是打了一场胜仗,又或是结束了某次盛大的庆典。
他一个人收拾好笔,裹紧身上黑色的羽绒服,快步走出考场……
走廊上来来去去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没有林含声,没有况野,没有孟檀,甚至没有云朵——仿佛自己刚结束高二某次全区诊断考试,与集星度过的240多天完全不存在。
一阵冷风穿过衣领,纪颂抬眼望见二楼考场边的银杏树,枝柯僵硬,渐渐凋零,金黄、米黄的叶片交错而生。
由夏到冬,由绿变黄,也有叶片仍敢于面对风的吹拂。
纪颂仿佛看到一个青涩的男生,穿着短袖,单手高举起相机,站定脚步,正在走廊上拍另一个人。
抬起下巴,纪颂将拉链拉至顶端,默念了句“暂时解放”,瞬间为自己换了个心情,手扶着栏杆往楼下小跑而去,在等候区意外看见手捧鲜花的纪仪龄。
喉头瞬间堵塞,纪颂眨了眨眼,这时候才有了全省艺术统考已经落幕的真实感,是否圆满?他不清楚,他只知道初夏时做的那个决定没有错。
他加快脚步跑过去:“妈!”
纪仪龄送上拥抱,再从梁牧手里拎的保温袋内拿出热气腾腾的一袋花卷,还有才买的虾堡。
接下来还有校考考试。
虽然一个周的时间足以喘口气,但纪仪龄问过了明跃,明跃给的建议依旧是保持饮食,不要破戒,不然脸上长痘留印,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消。
“虾堡没那么油,你们班主任推荐的,”纪仪龄笑起来,“想吃哪个?”
“花卷吧。”纪颂一口咬住,腮帮子鼓起来一小包。
纪仪龄递过来纪颂考试前交的手机,说:“你们老师要去安排车子等下送你们回学校,就把你手机给我啦。”
忘了关机,屏幕还是锁定状态。
纪颂突然忘了嘴里的花卷什么味道,手上动作停滞一瞬。
“你这手机壁纸是……”纪仪龄毫无察觉地搓搓手,怕问题问到了青春期孩子的雷区上,斟酌用词,“小赵啊?”
纪颂心跳几乎没了半拍,但反应很快,“嗯,妈,这张照片我拿了奖呢!是我人生中拿的第一个摄影奖,很值得纪念的。”
纪仪龄和梁牧正在他身前走着,父母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缝隙,刚好能装下他一个人,挡不住的风也刚好吹上他的脸。
“你要先回家?”纪仪龄诧异,“你不跟着你们学校的车回去啦?”
“对,我要收拾之后校考备考需要换洗的衣物和行李。”纪颂说得含糊,“家里还有几台相机的SD卡要取,笔记本电脑我也得带上,我要做作品集。”
“哦——”纪仪龄回头,笑意漫至眼底,“把你从小到大拍的那些,挑几张好看的,都给老师看看。”
纪颂乖巧点头,“好啊!”
小时候没什么本事,拍风景不懂构图,常常是噼里啪啦乱拍一气,废了不少胶卷不说,模特还都是小猫小狗,还有是自己的小肉手按住一只小鸭子拍的,根本不会拍人。
在他那时作为小孩子的世界里,人都长得差不多,只有男女老少、爸爸妈妈,不懂谁好看、谁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