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时不时抬头朝校内望一眼,等着赵逐川出来。
午间12点,高质量男一最后一个走出考场,考试结束。
沪戏门口拥挤的人群早已散开,稀稀落落,纪颂和宋微澜一齐等得肚子咕咕叫,终于等来赵逐川扣着卫衣帽子走出校园。
赵逐川捂得严严实实。
他下半张脸被口罩遮挡,藏进拉到顶的羽绒服衣领中。
几小时前定型的额发塌了一半,他垂落的发丝将眉眼间部分凌厉软化为慵懒,纪颂不需要从人群中作任何分辨,一眼望见他,心头一跳。
两个人隔着人群遥遥相望。
寒风中的湿意混杂着泪水,赵逐川抬起臂膀,手掌张开,拢住一拳风,再对他握了握拳头。
意思是“拿下”。
这是表一的暗号,是每次月考出场后形成的默契。
时至今日,他终于考完第一所院校,等待一锤定音。
碰头后,三个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外套,各有风格,难免引来其他艺考学校老师的注意,纪颂见有个男老师盯他们很久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走过去打了个招呼,说老师能不能帮我们拍张照?
宋微澜稍显局促,摆手道:“你们两个如果想拍,我可以帮忙拍啊,不用叫上我的……”
“不行,你得一起,”纪颂扯了扯宋微澜的羽绒服帽子,把他抓来,“我们都穿的一样的衣服啊!”
“噢!”宋微澜这会儿才想起他们还有同学情,赶紧凑到两人旁边去,挑了个纪颂身边的位置站好,表情切换自如,笑容灿烂地对着镜头比耶,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那老师似乎是对给学生拍合影这种事儿已非常熟练,对光影有要求,他往后退了几步,调试好构图,一眯眼,注意到他们胸前显眼的学校标识,笑说:“咦,集星?你们川渝来的啊?”
“对啊,”纪颂调整站位,“您听说过?”
男老师:“我刷到过你们学校发的喜报呀,你们学校有个男生叫林什么,播音第一,是吧?特别优秀。”
纪颂点头:“林含声。我们班同学!”
“啧啧,”男老师狂按好几张,“集星啊……以前我都没怎么听说过。但今年你们机构知名度上来了,我们学校开会讨论好几次呢。”
“我们今年统考考得好,”纪颂接过手机道谢,“校考还不知道,应该也不赖。”
“这么有信心啊?”男老师笑容爽朗,顿了顿,才说:“对了,我们京北的。”
纪颂愣了下:“哦。”
道别后,他们三个人在附近找了家日式料理店用餐。
宋微澜小声发牢骚:“京北的怎么啦,他说他自己学校说得跟彩蛋似的,其实无人在意。他在京北带表演生,居然还不认识川哥?川哥可是京北统考第一名。”
“我们川哥戴着墨镜,捂得比在南极科考还严实,”纪颂扭头和宋微澜对视一眼,“就算是彭校来了都不一定认得他。”
“统考第一而已。”
赵逐川挑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
纪颂知道他在偷偷显摆,轻轻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刚才经历了一番车轮战问话,纪颂也觉得烦,以为赵逐川是怕被其他人打扰,也没多问,让宋微澜点完餐就过来一起坐。
担心吃坏肚子,下午考试会频繁跑厕所,纪颂不敢吃生食,只要了份肥牛盖饭,眼巴巴地看宋微澜往嘴里塞寿司。
纪颂瞄了眼赵逐川,摊开掌心:“你今天多少号?”
赵逐川已经将墨镜拨弄到头顶,眉梢虚浮着倦意,过度使用了一上午的嗓音沙哑得厉害:“11号。”
他把身上黄色的圆贴纸撕下来递过去。
纪颂将其一巴掌贴在自己纸质笔记本的扉页上,“留念!”
宋微澜刚点完餐,慢吞吞走过来落座。
他今天候考时被擦了5次妆,说是候考室里那卸妆油和洗面奶都摆了一排,什么牌子的都有,他明明没化妆,却紧张到形体动作都差点儿忘记,还好音乐牵动了肌肉记忆,没捅什么大篓子。
“考得怎么样?”老生常谈的问题。
宋微澜:“规则有点儿奇怪。一群人轮着跳舞,学老师的动作,还不能完全一致,要加入自己的构思……哦,还学老师发出声音,每个人都得有区别。嘿,我们那组还有人背台呢,真不知道怎么进三试的。”
纪颂凑过来:“那表演考的什么?”
宋微澜:“你下午考是吧?”
纪颂:“嗯,参考参考。”
“双人小品。”宋微澜一张清俊小脸皱成一团,音量低得像说商业机密,“给你指定道具,就两三样,然后两个人马上凑一块儿演故事。关键这不是最让人崩溃的!我们那场居然还考绕口令,我的手气啊……”
纪颂递过去一碟刺身,口水快流下来了。
他赶紧抿一口茶转移注意力,“念成饶舌歌手啦?”
“错!早在刚进集星的时候,金姐就已经给我们练过我抽到的题了!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秒杀!对了,我还见到了几个特别出名的考官老师,我小时候还看过她们的剧呢。”宋微澜开始传授经验,反正他都考完了,轻松不少,抬起一根筷子在唇边划拉,“你要记住,一定要阳光!自信!要笑!”
纪颂爱笑,但分场合,他没参加过最终试,暂时还没体会到无声处厮杀的血腥氛围,难免对其有不好的想象,拧眉道:“考官不对你笑,也要笑?”
“对啊,”宋微澜说,“就当他们是甲方好了!”
“合同”谈没谈成?不知道。
最后一场考试下来,纪颂笑得脸都要僵了,导演系时间紧任务重,要交代展现出来的东西太繁琐,运气和实力各占一半。
纪颂打电话给李欲汇报情况,李欲只说,问题不大,不要复盘,不要多想,赶紧准备明天的下一试!
两所院校的考试时间紧赶慢赶撞到一起,相隔千里,真要命。
宋微澜只有这一次机会,纪颂也为他紧张,有时候纪颂甚至觉得要是命运也像小说故事一样有大纲就好了,人按照剧本走,就不会做出与命运相悖的抉择。
上午结束,宋微澜下午就走了,他的艺考之旅已完全落下帷幕,只需要等待四月份的尘埃落定。
傍晚18点过,纪颂走出考场,松一口气,上海正开始天黑。
南方冬季湿气重,赵逐川抱着双臂倚在校门口的围墙外等,周身像结起一层薄霜。
赵逐川双肩一边挎着个行李软包,是他在等纪颂考试时回酒店收拾的,前往机场的车也叫好了,还有十多分钟就到。
夜里21点,他们在机场简单用完餐,乘上返回京北的航班。
他们只有两个登机软包,不需要托运。
正在排队时,赵逐川手机响了。
他们交换眼神,都不需要言语,快速分配好任务,纪颂拿着身份证去取票,赵逐川在原地处理来电。
纪颂偷瞄了一眼赵逐川的身份证。
证件上的少年理着没什么造型的寸头,拍照时才十五六岁的模样,眉压眼、直鼻骨、下唇比上唇厚,嘴紧抿着没笑,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倔相,生人勿近的性格初见雏形,脸型比现在更为窄瘦,估计以前还没开始练肌肉。
户籍所在地是京北,但准考证上的籍贯是辽东省滨城市,一切和所讲过往并无出入,可纪颂总觉得对他的了解还不够透彻。
从取机票一直到登机落座,赵逐川都在处理手机上的来电和消息。
他平时很少有这样长时间专注于手机的情况,纪颂好奇,多问了句:“谁在找你?”
“家里。”赵逐川说。
今天依旧是头等舱,相邻的座位比之前隔得更近了,纪颂心情很好,先管空乘要了份无糖酸奶。
点单有他最想吃的慕斯,但为了明天面试脸上不冒痘,他一口都不能碰这种糖分超高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