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回头望(189)

2025-10-06 评论

  “添青,唔好误会呀。冇其他意思……我只想来看看他。”辛岩说长句时口音反复横跳,普通话并不流畅,声音慢慢变小,“添青,添青。”

  他比赵添青大好几岁,来时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时隔多年再见,两边眉毛略微下垂,嘴边单侧有一道深深的皱纹,嘴唇发紫,颇显憔悴,如果扔到人群中去,不认识他的,也只会认为是个相貌俊雅的普通中年人。

  赵添青勾手指:“儿子。”

  赵逐川迈步走到她身边。

  赵添青单手插兜,她穿着西裤,举止很干练,“你想跟他聊聊吗?”

  摇头。

  “那行,你可以走了,”赵添青回头,“还是说,辛岩,你想跟我聊?”在得到肯定答复后,赵添青指向在一旁停车位停了许久的黑车,说:“去你车上。”

  辛岩放软调子:“添青。”

  赵添青没理他,而辛岩的助理下了车,也喊了声:“添青姐。”

  点过头后,赵添青给靳霄交代了几句,坐进车内,助理在离车头两米的空地站着,看起来比谁都紧张。

  助理小心翼翼地观察几步开外的、那个陌生的少年。

  等赵逐川抬眼看过来,他讪笑着想打招呼,可赵逐川的视线只是轻巧地扫过他。

  靳霄摸了根烟出来,焰火点燃烟丝。

  他咬紧滤嘴,站在地库半人高的墨绿色垃圾桶旁边,脑袋低垂着,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样子很像他年轻时演的某部民国剧中飞扬跋扈的白大少爷,都说演员的成名角色往往和自身性格有相似之处,赵逐川认为靳霄身上是有些江湖匪气的。

  地库空旷而冷清,照明灯常亮。

  辛岩和赵添青两人分别坐在主副驾,不知道在交谈什么,相互态度还算客气,辛岩情绪激动了一瞬,手拍打在方向盘上,不慎按开雨刮器,一阵阵机械臂摆动的响声划破了寂静。

  赵逐川与靳霄、赵添青之间形成了一个三角形,各自在一头。

  走到靳霄身边去,赵逐川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五指收紧了下,“没事的。”

  “你这臭小子,反过来安慰我了。”靳霄苦笑。

  “相信我妈。”赵逐川惜字如金。

  靳霄掐了烟:“别说我了。你呢?”

  “我什么?”赵逐川冷着脸,“我从小到大就没爹。小时候没想过有,长大是不稀罕有。这点您比我清楚多了。”

  “您什么您,”靳霄很想翻他白眼,“您怎么天天带男同学回家啊?”

  “总不能带女同学回家。”

  “……”听他这么回答,靳霄噎了下,“你还真会聊天。”

  赵逐川并未做别的解释,问:“我妈大半夜来这边找我,是提前知道那个人来了?”

  “不是啊!是你妈煲了鸡汤。她说你最近在剧组肯定吃不好,就自己做了给你送点儿。”

  赵逐川一言难尽:“她煲的汤?”

  靳霄强调:“亲手。”

  长这么大,赵逐川没吃过几顿赵添青做的饭,在辽东时,赵添青偶尔会帮着姥姥和姥爷打下手,当墩子,主打一个重在心意,可最近小一年,赵添青熬安神汤,又煲汤,听说有时候还会煮碗面条,总算沾染了点儿“凡”气,身旁都有靳霄参与其中。

  靳霄很会做饭,参加过几档综艺美食节目,对吃食颇有研究,赵添青爱屋及乌,也就想学着弄一点,只是都不太好吃。

  她是幸福的吧?

  她是幸福的,就最好不过了。

  赵逐川在17岁遇见了纪颂,稳定得太早,年少的爱意模糊了前路的坎坷,他从未形单影只,更不能明白“年少不可得之梦终将困扰一生”是什么感觉,所以他怀疑过,像赵添青和靳霄这样兜兜转转才在一起的,是因为爱情还是寂寞?

  可能都有吧,每个阶段的感受不同,选择也会不同。

  很多感情都如此,只有在最纯粹、最天真的年纪遇到的那个人,才能够在生命里留下最不可替代的一章。

  十几岁的人生不可能再重来,而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人生……匆匆过隙,按了快进键,命运好像都一样。

  赵添青就是靳霄心中那个由绮丽交织成的梦,而靳霄是最能让赵添青回到青春时光的载体。

  赵逐川朝纪颂的背影看了一眼,纪颂心灵感应般地也回过头,又飞快转回去,肩背平直,腰板挺得漂亮,浑身从头到尾都没扔掉他少年时期特有的倔强。

  那天,赵逐川想,也许相遇得太早并非坏事。

  如此,不管多少年过去,不管以后再经历什么,再看过什么风景,只要这个人还坐在那里,只要纪颂还是纪颂,那他就还是他。

  看他没接话,靳霄开了口:“你现在在剧组待着,感觉怎么样?”

  “挺累,”赵逐川说,“也很充实。”

  平时他看纪颂忙得头发都要炸开的样子,那种想要把事情做好的心更甚,虽然两个人不在同一个剧组,但认真对待工作的心是相同的。

  纪颂会喊累喊不想活了,却从不会抱怨具体的人和事。

  他们都知道,路是自己选的。

  “其实你去学表演那阵子,你妈问过我,说要不算了,后来我偷偷来看你,约你吃饭那次,还记得么?我看你学得挺开心,眼睛有神,做事有干劲了,就想,那就这样吧,和我们一样走上这条路,也不算是逼你了。”

  “我一直没认为是她逼我。”

  如果不是纪颂,如果不是赵添青,他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他是谁。

  “靳叔,”赵逐川顿了顿,“这么多年,还是谢谢你。”

  靳霄愣了一下,笑着说:“谢我?我还得谢你呢。”

  他说赵添青才生了赵逐川没多久,没坐完月子就复了工,那时候她年轻恢复快,每周打往返去辽东看儿子。

  等到赵逐川半岁了,赵添青再把他接回身边,经常带睡,儿子睡觉不老实,专挑半夜醒,折腾了她好长一段时间,靳霄偶尔会去帮忙带一下,小小川还不会说话,叽里咕噜喷他一脸奶,靳霄也没带过娃,拍嗝儿的手都在抖,比摸他家猫的毛还轻。

  这么多年,赵添青绯闻不断,身边却没有什么正式发展过关系的男人,大多是追求她的,要么图钱要么图利,她一个也没看上。

  追求者中不乏比她更成功的,赵添青更是无意,说儿子还太小,找个后爸干什么,生二胎啊?真生了二胎,我儿子什么都不是了。

  赵逐川望着黑车里两个静坐着谈判的人影,出了会儿神,淡声道:“那就一起谢我妈吧。”

  “我是真心的,”靳霄倚着,第一次在赵逐川面前有了长辈的样子,“因为有你,你妈妈变得更坚强、果敢,和我大学时印象中的师姐不一样了。而你因为有你妈妈,也比大部分同龄人更有担当、更坚韧。所以啊,不只是处理家庭关系,在你未来要面对的工作里,你也要学会掌控自己强大的内心。”

  干这行,人人都说需要内心强大才能走下去。

  到底什么是强大?赵逐川不清楚。

  他始终记得在集星时,钟离遥在一次月考后总结的话,说,世界是世界,你即是你。

  环境是角色的骨架,而我为其填筑血肉,那么世界就是虚构的真实,而我是清醒的构造者。

  承认世界,但坚持自我,钟离遥当时这样解释,不要去复制你看见的,要用你的眼睛去让这段戏拥有灵魂。

  课后,纪颂还小声讨论,说哎呀,就是学表演嘛,得先学会演自己,你相信自己看见的,才能让别人也相信你。

  站了不知多久,赵逐川再朝纪颂坐着的背影看了一眼,果然,那个人已经坐不住了,歪着脑袋靠在小软椅上,耳朵支棱着,柔软的头发在灯光下颜色更浅,只剩个依旧倔强的后脑勺。

  赵逐川还没太看习惯那发色。

  只觉得像小动物,看一眼就手痒,想上手揉。

  他摸出手机发消息:你上楼等我吧,密码是xxxxxx。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罗再说 强强耽美文 成长 校园 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