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是来修饰脸型的。
脸型这么完美,额头宽度也够,不露出来不可惜?
这是Vega给她的忠告。
Vega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六月来临之前必须把刘海留长,不能再去剪了。想拿合格证就听话。你和纪颂一样,额头不露出来都白瞎了这张脸。”
纪颂在底下对着白纸继续学画眉。
他抬头,点名来得突如其来,有点儿懵。
“有些人又不做造型就来上课,这是对我的不尊重,”Vega拿起戒尺拍了拍讲桌,不知道在阴阳谁,“下周我的课,男女生全部全妆出席,按照自己的审美来改造自己,我要开始给你们形成个人造型设计意识。”
Vega顿了顿,扫了眼纪颂坐的那片。
最后说:“赵逐川不用。”
纪颂:“……”
下课前,Vega挨个点评了班上其他同学。
等所有人都被“挑刺儿”了一番,Vega双手抱臂,一边说一边往讲台下走:“纪颂必须抓头发、遮黑眼圈,修容和眼线都不用学,清爽为主。林含声呢,去理发店把头发剪短点。况野留长发,留到肩膀下面单个指节的位置,留长之后我教你怎么梳。”
况野懵了。
他活了十七年,在山里或者在学校的人设都是“那个硬邦邦看起来打人很疼的男的”,上初中的时候,鬓角还剃过特别张狂的非主流字母,从来没人叫他留过长头发啊。
况野举手:“V,V老师……”
“Vega。”
身边的人抽出腰侧戒尺,轻拍了拍桌,在班上其他同学闹哄哄的议论声里压低嗓门,“况野。你想不想上北戏?”
京北戏剧学院——
他梦想中的话剧最高学府。
在况野心里,话剧拥有让观众演员都身临其境的呼吸感,以人的生命力与即兴创作出不可复制的永恒。
升高一前的那个暑假,他和父母在省城剧院看了人生第一场话剧,从此心里埋下小小的种子。
他出生在少数民族片区,生长在赤裸天地之间,所有的喜乐哀愁迈不过雪山,也不会比兀鹫飞得更高,他对钱财没有太多追求,纯粹是因为热爱才选择了这条路,由于自身长相风格化明显,他从未觉得自己会被顶尖院校偏爱。
而 Vega 的反问,却给了他许多前行的勇气。
班上男生还停留在画眉毛的阶段,女生已经开始学涂口红了。
Vega选了几款色彩重一些的口红,举起来展示道:“大家看一下,这种色彩可能会有染唇的效果,到时候如果真遇到有学校要擦妆,擦掉了也能留点颜色,看起来不至于那么死气沉沉。毕竟有好多同学考前为了不水肿都不吃东西饿得嘴唇发白,考官老师会觉得你看起来没精神。”
纪颂正在一心二用,偷偷听。
左边桌女同学的口红“啪嗒”一声落到地上,圆柱形的小物件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两圈,停在他的脚边。
纪颂弯腰捡起口红,多看了两眼。
右边桌的男同学见他好奇,打了个响指吸引注意力:“纪颂。”
纪颂闻声转头,目光迎上偶尔会穿女装来上课的宋微澜。
宋微澜个头不算太高,眉清目秀,不化浓妆其实是个颇为清爽的男生。
他盯着纪颂看了一会儿,耳朵微红,抿起嘴唇:“你感兴趣啊?”
“也不算,就是没见过,好奇,”纪颂还真被吊起胃口,“是不是跟涂唇膏一样?”
小赵:OK稍微一没吸引你注意力就好奇别的去了是吧。
颂颂:说了12345678……21个字!
第17章 五月
“当然有区别啊!”
宋微澜拧开自己的膏状口红递过去,看纪颂捏住管身轻轻地拧动的手指,说话的音调渐弱,“这是我才买的,还没用过,新的,还没拆封……你可以试试!正好Vega讲到有些皮肤太白的男生可以用颜色浅的口红提提气色。”
赵逐川坐在前座,单手撑着下巴听课。
他的眉毛不需要画,他也不想学画眉毛,上课全程基本都在削笔,一根眉笔削了快半节课,一听后座的纪颂在和邻桌讲话,他终于停下手上玩儿美工刀的动作。
纪颂的注意力全在口红上。
他与宋微澜中间就隔一条过道,平时上课下课时不时搭搭腔,纪颂没把他当陌生人,犯难了:“我不太会涂这个,下手重了能擦掉吗?”
“我……我帮你涂吧。”
拿过口红,宋微澜撕开封条,轻巧转出短短一截膏体,又挪凳子坐到纪颂面前,招呼:“你转过来一点点……”
纪颂应一声好,侧过身面对宋微澜坐着。
前桌,赵逐川坐直身子。
他稍微偏过头来看了一眼他们两个人。
“嘴巴张开,”宋微澜捏住纪颂的下巴,手指捻着口红,细细描摹,“马上就好。”
宋微澜动作温柔,直到膏体的浓郁红色溢出唇线边界。
“不对,等会儿,怎么黏糊糊的……”纪颂朝后仰头躲开宋微澜的手,抓了镜子来照自己的脸,“哎!真涂多了。”
“噗。”宋微澜端详他几秒。
两人目光一对上,也不知道是宋微澜先笑还是纪颂先笑,总之纪颂看了一眼桌上的小镜子后笑得脸疼,嘴唇又绷得施展不开。
纪颂嘴唇湿闷,像小时候冬季嘴唇干裂被纪仪龄强行糊上一层膏状体,连呼吸都变得不畅。
涂上口红后,他整个人就像被封住了言语,“啊”了几声,不会说话了。
Vega正在巡课。
赵逐川举手起身,往教室外走去。
Vega批了赵逐川的假,准备转身继续给女同学修眉,突然看见纪颂和宋微澜你看我我看你在笑,Vega的嗓音瞬间变得尖锐:“天哪,纪颂!你在对你的脸做什么!”
班上其他同学顺着声音望过来。
纪颂丢不起这个人,立刻抬手捂住下半张大花脸,想笑又不得不抿着嘴唇,眼眸弯弯的:“老师饶命,我马上去洗!”
Vega翻了个白眼,招手道:“快去!”
出了教室,纪颂拔腿就往卫生间冲。
他拧开水龙头,急慌慌地想掬一捧水拍在脸上,突然有人攥住了他的肩头,肩膀硬生生地被扳了过去。
纪颂一愣:“你什么时候……”
赵逐川没好气地说:“别动。”
原地施法。
纪颂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那么听话,第一反应就止住了动作,直到赵逐川像宋微澜那样捏住——自己的下巴。
赵逐川穿了件速干短袖,衣料贴合身形,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全身线条,呼吸时胸腔轻轻震颤,垂坠在胸前的纯银挂件随之起伏。
两人隔得太近,纪颂下意识往后挣了挣,发现躲不开。
他的下巴被赵逐川用中指和食指夹着,大拇指指腹顺畅地按上。
或者说是,揉搓上了他的唇。
赵逐川的指腹炽热,有着与他本人性格不同的温度。
指纹像盖章一般印上纪颂的嘴唇,再往唇角走,如飞机悬停,再向上,往北偏东的方向——
最后落在纪颂那清淡的眼尾上。
纪颂垂着眼,睫毛根根分明,尾部线条平稳,像素描里最轻的那笔。
可这一抹红色涂上去,他五官中本不存在的瑰丽感迸发了出来。
“你不需要学涂口红,”赵逐川放开他,脖颈上那处凸起上下滚了滚,而后隐入喉间,他转身弯腰洗手,“考试如果嘴唇苍白没血色,借用外力也能搓红。”
纪颂真听说过有演员为了演脸红自打脸的情况。
他抿了抿嘴。
纪颂不恼赵逐川把口红擦在自己眼睛边,只当在玩闹,转头对着镜子看了看,回头对赵逐川笑起来:“看来我还适合唱京剧,要不到时候我再去报个国戏碰碰运气……”
“我先回教室,”赵逐川拧起眉,递了两片没开封的湿纸巾过去,“你记得擦一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