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颂换好白T,准备起身打开门等赵逐川收拾完毕。
“你等一下。”
换好衣服的赵逐川弯腰探身进衣柜,手臂发力,腕骨连着青筋凸起,挺费劲儿地从柜子深处“端”出一个盒子。
一个方盒。
纪颂敏锐,扫一眼就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赵逐川唇角绷着,眉眼藏在窗帘遮挡的阴影里,显得有点冷漠,嘴里说出的话却是:“你拿去用。”
纪颂被打蒙了:“什么?”
赵逐川单手揣在裤兜里,另一只手继续小心地端着那成套的相机走到纪颂桌前,放下,拍了拍相机盒:“给你用的。”
纪颂的反应骤然变得迟钝,他指向自己只开了一半敞在地上的行李箱:“我自己带了相机来的。”
赵逐川理由充分:“这台拍人好看。”
他说完,侧身要走,又转头添一句:“你不是要拍我么?”
纪颂被钉在原地。
这范儿,你男明星啊?
纪颂摸着那相机盒非常烫手:“那你给我一张新的储存卡就好了啊,用不着直接拿台相机给我。”
赵逐川无所谓:“旧的,我不太用,闲置了。”
纪颂看着箱子上印满Logo的全新未拆封条:“……”
他记得这个型号的相机带配件至少都要一万五一套,比他随身携带的小卡片机要贵三四倍,而且最近这个品牌炙手可热,在二级市场上都一机难求,更别说是全新未拆封。
“你这相机太贵了,我真不能拿。”
“又不是送你的,”赵逐川说,“我是借给你。”
纪颂瞄了眼赵逐川放在桌上的斜挎包,依稀记得昨晚赵逐川出现在烧烤店门口也背了这只包,问:“你专门从京北背过来的?”
赵逐川又开始没一句真话:“路上捡的。”
纪颂莫名耳朵热,又像耳朵上有什么小东西攀附在那里不肯下来,痒痒,抬手摸了下,心中有小人在雀跃,表面还是装得非常淡定,抱起胳膊摆谱:“那你应该昨晚在家里就给我看啊,这么重,还背了那么远……”
“你喝那么多,我怕你吐镜头盖里。”
“……”
赵逐川站在墙边,一副“那又怎样”的表情:“又或者你会放在家里不用。”
锁好门,纪颂转身跟上赵逐川先一步的速度:“那肯定不会啊,我说了要拍你的。”
“是只请我做模特的意思?”
“对啊。”
前面的人没回头:“那为什么还有别人的照片?”
别人的照片?
纪颂想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发过去接受检阅的作品集里还有况野、孟檀、云朵、师大校园里的小锦鲤等等。
纪颂说:“我又没说只拍你。”
赵逐川沉默几秒,一脸不爽地转身往楼梯下走,一句“那你别拍了”甩到风中,糊了纪颂满脸。
“喂!”纪颂小跑着跟上去。
直到赵逐川自动放缓了步调站在楼梯口等他,他才一口气通畅了,又慢吞吞地往下迈步子,刚才在车上肩膀被赵逐川压了半个多小时,现在都还没缓过劲儿……
赵逐川回头道:“下次动物表演你演乌龟。”
纪颂“哦”了一声,扶着楼梯扮演老公公走路,愁眉苦脸,一步一步故意走得更慢了。
赵逐川的眼尾往下撇出一道弧度,表情分明很冷淡,却连回头望过来的唇角都压着笑:“行了,别闹了,快跟上我。”
“为什么不是你跟上我?”纪颂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很诚实,手掌撑住栏杆,一个飞身横跨好几阶,“砰”一声踩到地砖上,柔软的头发和神采一同飞扬。
“因为你慢。”赵逐川停下脚步等他。
“你说谁慢?”纪颂踮起脚尖,一把勾住赵逐川的脖颈,露出小尖牙恨不得一口咬断它,“改天我们上跑道比比,我让你知道什么叫田径篮球两开花……”
赵逐川被他压得弯了腰,头埋着,很自然地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开,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躲避,从纪颂的角度看过去,他真的在笑。
嘴上嫌他慢,却明明在放慢脚步等。
纪颂脑子里的小人自由搏击:
这样不愿意表达自己情绪的人怎么学表演?怎么学得好表演?这一行不是光当花瓶就可以的,性格内敛肯定吃大亏。
赵逐川,你大大方方笑啊!
纪颂忽然又在想,小时候自己每次去建筑欧风华丽的广场,广场中央都会有一方水池在喷水,池子底部堆积起满满当当的硬币,像宝石闪着光。
他每次都要找爸妈要来一枚硬币,按在手心,闭上眼许愿,再把硬币投掷进去。
硬币进了水池,他顺风顺水,小男孩儿的许多简单的愿望都得以实现。
赵逐川很像那个水池——
你仅仅扔一块钱进去,再闭上眼告诉他你的愿望,他就会转身拿出一个百宝箱给你挑来挑去,还会满脸不耐烦地站在旁边,可能还会说,你挑完没有?
实在挑不出来,就都全部拿去。
暮色渐沉,天边夕阳只剩下一条线。
两人仍旧是一前一后地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中间相差的距离并不多,纪颂小跑几步才跟上,就这么慢慢走成了并肩同行。
他琢磨赵逐川肯定有走快路的习惯,平时干什么都赶,不爱停留在室外,走路的速度真的就是比周遭的路人都要快半拍。
傍晚,晚风掠过汗湿的后颈,树冠的枝叶跟着哗哗摇晃,抖落下片片翠绿的羽毛。
两个高挑的少年在大学校园里形成一道风景线,不少大学生回头朝这边打量。
纪颂隐约听到几句“集星的啊”、“那个是谁”、“成年了吗”云云,而赵逐川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口罩遮盖住大半边脸,看不清表情。
其实纪颂很想问。
大夏天的,你戴个口罩不热么?
“喂——”
他们刚走入集星教学楼,身后传来一声喊:“纪颂!快来!”
纪颂一回头,宋微澜和孟檀站在一群没见过面的新生中央,手里拎着三两个笨重的透明口袋,里面装满了衣物,很像马上去服装批发市场处理货物的摊主。
跟随这声喊,围着他们的那几个新生纷纷转头朝这边看来,他听见很轻地惊呼。
这是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产生的双重化学反应。
纪颂笑着冲新生们点头表示打过招呼,轻扯了下赵逐川的衣摆,低声说:“我们过去看看?我们班就一女孩儿和……一……”
纪颂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宋微澜。
说是男生呢,也不完全是,说是女生呢,也不是。
宋微澜站得远,听不清纪颂和赵逐川在说什么,抹了把汗:“颂颂,川哥,快过来帮着拿东西,等会儿金姐要发校服,我们得先把咱们班的份额领上去。”
川哥?
纪颂对这个称呼还很陌生。
班上很少有人和赵逐川说话。
因为大多数同学是觉得这样空降过来的大佬不需要朋友,来无影去无踪,还都是对手,各学各的,互不干扰最好。
还有的是觉得他太好看,凑一块儿不像活在同一个次元,干脆选择仰望,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但表演课是必须要亵玩一下的,因此许多人担心与赵逐川搭戏,怕被压一头,都害怕听到钟离遥说重新分组,所以亵玩赵逐川的重任,一次又一次落到外形并不输阵的纪颂头上。
宋微澜平时看着细皮嫩肉的,干不得重活,可较起真来力气还真够用。
他一人翻箱倒柜地拆了快递纸箱,再和孟檀一起把衣服一件一件地分好码数,清点了一番,终于陆陆续续等到了一班的同学来。
纪颂瞥一眼那团黑色不明物体,怀疑自己的眼睛:“校服?”
“对呀。黑短袖,彭校亲自设计订制的,”孟檀抖了抖手中衣物,“比我们高中学校那种面料超级厚夏天穿着还热的校服好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