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颂确实不吃鸭肉,因为小时候他就觉得他曾祖父农场里的鸭子臭臭的,那味道熏得直冲天灵盖,好几年都没缓过来,久而久之就不吃鸭肉了。
但他根本没注意到林含声偷了他一块肉。
男生会爱看同性的肌肉?
那自己每次都让赵逐川秀身材的行为岂不是非常令人发指。
但他只是单纯欣赏啊,就像他也会对孟檀、陈亭等女生竖起大拇指夸一句“很漂亮”,没有任何别的意义。
纪颂朝赵逐川坐下的方向看一眼。
咖啡厅沙发一桌能坐四个人。
今天表一班和播一班放学时间差不多,所以林含声也过来了,一桌根本坐不下这些熟人。
赵逐川没说什么,端着盒饭去了另一桌坐,两桌中间隔着条走廊。
其间不停有人来来往往,相互间说话听不清楚,他便没参与这次聊天,只是带着耳机,把手机放到一边,埋头认真吃饭。
赵逐川低着头,前不久刚修剪过的黑硬发茬抵在脖颈间,颈骨微微凸起流畅的弧度。
蔬菜没吃几口,米饭和肉倒是都吃完了。
宋微澜趴在沙发背上,和孟檀一起观赏了一会儿眼前风景,别过头,开始嘀咕:“檀姐。你看意见薄没有?今天我往前翻了几页,我看到有新生说集星分班不公平,年级上最帅的两个男生居然分到一个班,令人发指。”
孟檀偷笑:“我们表一的!”
宋微澜不乐意:“不行,我得转回来,不学播音了。”
赵逐川起身,去前台要了一罐冰可乐、一打冰块。
他喝一口可乐,含一块冰,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也不走,像是在等谁。
等纪颂也吃完饭站起来,赵逐川才跟着起身,说:“走吧,回宿舍换衣服。”
【班班金:@全体成员,下午钟离老师的课,大家记得都穿集星校服来,禁止穿爵士鞋,都换软底舞蹈鞋!】
表演课,所有同学在钟离遥的指挥下围成圈。
所有人都以为要直接开始回课,这一下打断得怎么准备的忘了一大半,有的同学甚至还松一口气,以为她把回课的事情忘记了。
“站成一个圈,往外站,让圈变大。”
钟离遥抬起一根手指指向孟檀,“来,第二位同学,模仿第一位同学的动作,动作不限,但要发出声音,要有肢体动作,来。”
她刚剪了短发,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飒爽利落不少,一当起老师来压迫感更强了。
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放得开,第一位男同学扎了个马步,并未抬臀,而是就着动作往前走,学螃蟹,一边蹲一边喊:“救救我,救救我——”
孟檀起初还有些为难。
可是如果她不开始,第三个同学也没办法传递动作,这个小游戏也就进行不下去。
站在她对面的同学鼓励她:“没事,放轻松。”
“檀姐把动作做夸张点儿,等会儿比你做得丑的多得是!”
“你想象你在演一只螃蟹公主!”
“又没人录像,别怕啊。”
孟檀这才深吸一口气,也扎了个马步,学螃蟹往前走了几步,喊出相同的台词。
她做完之后,下一个同学也跟着继续。
赵逐川做得坦然标准,没有半点忸怩,直到位次轮至纪颂。
本来纪颂没什么偶像包袱。
这个月,钟离遥为了锻炼他,时不时会分一些很难把控的角色给他,动静态都有,有时候还会演一种物品,说是要帮他慢慢把自己的身体打开。
赵逐川在其他同学做动作时,都漫不经心盯着某处想事情,很少会把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一人身上。
可现在,钟离遥喊了声“纪颂”,赵逐川就突然直直地看着他。
他呼吸一滞,突然觉得眼下状况有点难搞。
“真听,真看,真感情。”
钟离遥看出他的僵硬,拍拍手,招呼道:“当你知道有许多人在看着你的时候,你的注意力很难集中起来,要习惯被注视的状态,就算人很多,你也只是一个人。”
入戏是个很难的过程,如果连模仿这么简单的都做不了的话,更别提等会儿和赵逐川一起回课了。
钟离遥耐心道:“赶紧。想要战胜别人,首先要战胜你自己。”
在这所学校随处可见的一句话,却在这个时候给了纪颂很多勇气。
纪颂半蹲。
再摆动着身体往前走几步,喊出那句:“救命——”
动作越往后传,越不是每个人都做的一样。
他这次的肢体摆动幅度甚至还要大一点,相当豁得出去。
等环节告一段落,钟离遥才说:“这次课堂小测验也要算成绩哈。刚才纪颂表现最好,课代表,给他们回课组加一分。”
况野作为课代表,十分狗腿地马上掏出小本本,趴在地板上记成绩。
同学们都很期待纪颂和赵逐川这一组的回课,堪称强强联手,颜狗盛宴。
除去这两人的课堂表现本就非常亮眼以外,还有一个原因,他们抽到的题目实在是太难诠释在两个男生身上,多抱有看热闹的心态。
纪颂粗略观察了前几组同学的题目。
有“一个上锁的箱子”、“自作自受”、“这是谁干的”、“办公室的互相吹捧”、“军训的最后一天”等等,都正常。
到了他和赵逐川这儿,就变成了不得不由两人投入情感才能演出来的:旧情人重逢。
纪颂搓了搓掌心,一层薄薄的汗。
怪他这该死的手气。
一开局就是这种挑战性的题目,不知道是好是坏。
“好了,你俩准备好没?”钟离遥手里捏着计分单,朝教室中央的空地抬抬下巴,“开始吧。”
啪。
拍手表示回课开始。
所有同学都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们,那种专心像是在教室中无形拉开一张粘稠的蛛网,将人群中央即将表演的两个人捆绑于上,没有办法挣脱,不得不成为焦点。
同学们有的盘着腿,有的直接坐在地上,还有的站着,想要尽力揣摩,观察得更仔细些。
纪颂呼了口气,努力屏蔽这些外物因素。
“看着我。”
赵逐川的声音将他强横地拉拽进另一个平行时空——
胸腔汹涌起一阵阵剧烈的、拉扯心肺的疼痛。是的,这个人是他阔别多年的前任,是他永远接不住的风。
纪颂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在他17年的人生里,没有经历过什么感情波折,连初二时曾遇到过的“情窦初开”都很懵懂,他只记得那是班上一位学习成绩最好的女孩子,笑起来乖巧,性格文静,全班男生都说喜欢她,好像纪颂也得喜欢她才是正确的选择,他那时候才意识到没有心动、没有保护欲、没有牵动情绪,就不叫喜欢,那叫欣赏。
每当看见“初恋”两个字,心里就很模糊,没有发生,所以没有结束。
真正的喜欢会有眼泪,要靠痛觉来证明。
如果换作初来乍到时,他真要把表一班的某位同学选为戏中有过爱恨纠葛的对象……也许是云朵,是孟檀,绝对不是赵逐川。
现在他知道了,原来,也可以选赵逐川。
只要这个人能让自己入戏,能让自己接受……是男是女都可以。
“别紧张。”
赵逐川沉声,手指搭在纪颂手腕上,轻轻牵引着纪颂来到自己身前,比两人第一次演动物世界的时候神情认真了许多。
“你看着我。”他说。
包围表演教室的镜子幕墙如遁入万花筒,尽数后退,眼前有无数黑衣小人推上新的背景拉开帷幕——
闲杂人等都不见了。
婚礼现场,彩带纷飞。
老同学们举杯围坐,大概都在说些纪颂听不懂的话,什么“你在哪高就”、“咱俩有八年没见了”云云。
纪颂提不起兴趣。
他转头看着新郎新娘一同穿梭于人群中,唇角噙着笑,目光不免艳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