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同学想家了, 躲在最后一排沙发上一直流眼泪, 哭得吃不下饭。
还有一些体重超重的同学上镜脸宽,根本吃不上饭,只能拿个小盘子去前台领金姐专门准备的白水煮鸡蛋、一小拳馒头, 以及刚刚从微波炉烤出来的牛肉丸。
林含声才安慰完同学过来, 手心攥着湿润的纸。
他挪屁股给纪颂让了个座:“你买个水买那么久?排队?”
“没, 见了个家长。”
“谁的?”
“吃你的饭。”
“不会是我爸妈吧, 你说得好恐怖啊啊啊啊。”
“你爸妈?你爸妈来过?”纪颂揭开盒饭盖子,“今天菜色不错。”
林含声掰开筷子, 诧异道:“来过啊。你爸妈没来过集星?没来过就让你来?”
入学前,纪仪龄陪着他来看过一次学校,他爸梁牧几乎没有怎么过问。
纪颂没吭声了, 眼前热气腾腾的饭菜忽然变得不那么香, 是啊, 按理说被高三学生扔在一个艺校读这么大半年,父母都会一起来实地考察, 怎么他爸妈没一起来过?
他妈对他做什么事都支持,至于他爸……
大学教授, 平时忙碌,抽不开身跨城区过来专门看儿子,很正常,但现在应该是暑期了。
师大校园里的大学生都变少了。
不过纪仪龄也说过, 她儿子看起来什么都会、什么都不怕,其实被保护得太好,单纯,容易栽跟头。
连他妈那种放养小孩的家长都会偶尔为他操操心,他爸却近乎不闻不问。
小时候他经常骑在梁牧肩膀上“骑大马”,每年放寒暑假都会有一次全家出游的旅行,虽然没有五大洲到处飞过,但国内不少好山好水,他们一家三口是一同走过了的。
等纪颂再大一点,梁牧变成了父爱无声的爸爸。
纪颂心疼纪仪龄赚钱辛苦,想快点独立,他内心不太想承认自己迫切想要得到梁牧的肯定。
“这不是高考才考完一个多月吗,我听说我表哥的爸妈离婚了,就专挑考完才给小孩说……”后桌的同学在讨论。
“本来离婚就影响孩子。”
“这算什么,我高中同学还有当爹的在外面欠了债,追债的闹到学校来了的呢,高二他爸妈就把婚离了。”
纪颂没什么兴趣地听着,筷子扒拉着菜,没一会儿,总觉得菜被空调吹凉了,抬头看向咖啡厅门口的小走廊,午间阳光照亮地板一角。
他看着,总想起9岁那年他跟夏令营去了布里斯班,梁牧给了他一台索尼a6300,让他想拍什么就试试看。
他爸妈来接机的那天下午,也是这样阳光正好。
那是一台带有4k录制功能的微单相机,小朋友携带录像很方便。
游学回来之后,梁牧专门去买了1T的储存卡,把儿子录的一大堆单条好几个G的视频导入电脑,给纪颂剪了一条vlog出来。
他还记得自己站在电脑旁指手画脚,梁牧为了让电脑带得动那么大的视频,把他电脑上好多资料都备份到了单独一张磁盘上,几乎是腾空了内存。
全家人坐在沙发上一起看投屏,视频画质清晰,纪颂语言稚嫩简单,但那是他最好的回忆。
在他房间里,相机摆放得整整齐齐,有新有旧,旧到甚至有海鸥牌、奥林巴斯FE,是梁牧的青春和梦想。
梁牧任职985大学,还曾经受邀去省摄影协会讲过课,纪颂坐在台下,觉得特别有意思,还问过爸爸为什么不当职业摄影师?
梁牧笑笑,伸出食指刮他鼻尖,说,因为很少有人能把爱好变成工作。
纪颂没再继续想下去,一口塞下去一大口白米饭下肚。
好了,饱了。
按照往年的时间规划表,集星现在每周有三天的晚辅课都要上文化,邀请了其他学校的语数外主科老师来带着系统复习。
除去赵逐川之外,集星还有几个从外省来的学生,高考试卷和本省大不相同,所以就被单独分到了一个空教室去上晚辅课。
那是每周纪颂和赵逐川唯一没有待在一起的时间。
纪颂听话,怕挨明跃体罚训斥,从初夏开始,他每天都穿长裤、短靴,偶尔还要戴帽子。
帽檐宽阔,下面系带轻勒住下巴,不戴的时候就甩到脑后去,况野说他这副打扮像要参加综艺节目的钓鱼佬。
纪颂的右肩上还经常挂着那台相机。
他手上要么是在拿笔、要么是在调取景框,绝对没有空闲的时候。
他还把之前发给赵逐川的照片集重新梳理了一遍,添了几张新拍的作品进去,在某次下课后在楼梯间追堵到了提前五分钟下课的李欲。
李欲笑他交作品的方式很古早,纪颂当时跑得双颊发热冒汗,气喘吁吁,说这样才方便老师看。
当晚,李欲发了个邮箱和公众号链接给纪颂,说纪颂的人像摄影很有想法,最近京北有知名艺术画廊在举办国际青少年摄影展,让纪颂投几张作品过去试试水。
集星最变态之处不在于学艺术的时候还要补文化课,而在于每个月的晚辅课都要抽出时间来进行一次文化测验考试。
因为文化课是七月才开始上的,各科文化老师为了摸底,选择在上文化课的第一周就进行了摸底测验。
因此,教室外走廊上的公告板又多了一个排名文化总分。
不过只有语数外三科。
【野:@纪颂,你六边形战士?文化分这么高?还学什么,你直接走文化去考好了呜呜呜。】
群里同学纷纷跟队形发来好几个表情包:
这种时候冷静地喝点洗洁精吧.jpg
你好有本领.jpg
死罪,下一位.jpg
【蝉:我不!】
【蝉:我就想学!】
【野:?】
【拜拜了林:???】
【美少女小檀:?????】
……
班级群里都是大家接的问号。
纪颂没时间臭屁,他在金姐收手机之前拍了张文化老师发下来的排名表发给他妈炫耀。
纪仪龄女士是个爱操心的主,得用这种百分百的方式让他妈放一万个心。
自己的名字之上,再没有别人的名字。
真爽。
“纪颂”两个字左边,是上次艺术月考的排行榜,他们寝室三个人名字并排着都放在第一位。
他的名字和赵逐川挨得很近。
为了刺激大家进步,集星会搞冠军至上主义,不但公布了第一名的名字,还贴上了他们入学时交的证件照。
那时候,两人眉眼青涩,赵逐川神情间的冷感更重,纪颂抿着嘴唇没表情,眼底却是有笑意的。
一浓一淡,两张脸。
这么平铺直叙地放在一起看,倒真适合出现在同一平面。
纪颂想,有空让云朵给他们俩拍几张合影算了,找找校园主题摄影的感觉,当做纪念。
等到九月份,这一栏将会再张贴一张戏导榜单。
他纪颂的名字,还会在第一位。
因为教材不同、高考区域不同,赵逐川没有参与这一次文化摸底考试,所以他的文化成绩在年级上成了一个谜团。
纪颂旁敲侧击地问过赵逐川,赵逐川只说还行吧,反正能上线。
等到赵逐川被老师叫走,又跑来表一窜班的林含声很夸张地做了个惊讶的表情,说:“等高考的时候你就知道他成绩了。”
“大概多少分?”
“不知道啊,我都转学好久了,我记得以他的成绩,反正考个好点的大学没问题。”
况野:“那在我们这儿是就上个本科的水平?”
“你有政策加分,那不一样。他上一本线是没问题的。”林含声继续说。
况野把小辫甩到耳后去:“我靠了,这就叫硬件软件都跟得上。是不是现在开始可以压他宝了啊?干脆趁大家还有同学情,我先要个签名去。”
表演生文化成绩还这么能入眼,一定在私底下付出了不小的努力。
纪颂想,每个人的天赋都不是白来的。
晚辅课期间,他去上过几次厕所,每次都会路过隔壁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