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尽管没人能听见,他还是想叹气。
他突然有点失落。
又在没开灯的客厅里转悠了一会儿,纪颂看了眼时间,十点了,今晚没有复习、没有排练、也没有压腿。
他拥有一整个夜晚可以仰头看星空。
洗完澡躺在床上,他又想,如果现在是在学校就好了。
他一定会拉上赵逐川,拉上林含声,拉上况野,几个人一起去操场上躺着数星星。
纪颂翻了个身,钻进被子里,怎么都睡不着,不得不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赵逐川恰好也回了他:
【1101:在上课】
【蝉:都这么晚了】
【1101:嗯,教台词的。我在老师这里】
【1101:你怎么了?】
纪颂躺着长舒一口气,把发烫的手机按在心口。
咚咚。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
【蝉:你下课了给我来个电话?】
赵逐川没回。
纪颂闭上眼,他想象自己像一个掉进了深海里不断下沉的人,浪潮席卷,满目深蓝——
直到手机震动唤醒了他。
今晚的第二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说话风格依旧言简意赅,没什么变动:“你怎么了?”
纪颂趴在被窝里,头一回不开灯还看手机。
他只觉得屏幕的光线很刺眼,耳机里的男声很刺耳,太沉了,又好听,听得他耳膜一跳一跳的,像就睡在耳边的那一夜。
他吸了口气,说:“你这么快就下课了?”
“老师年龄大,也不能熬夜,讲完要点就得休息了,”赵逐川耐着性子问了第三次,“纪颂。你怎么了?”
纪颂不想戴耳机了,他把两边耳机都取下来,不用听筒,直接按了扩音,他就是想听这个声音回荡在房间里,把每个角落都占得满满当当。
赵逐川上次的到访太安静了,静得什么都没留下。
是啊,赵逐川就是很确定他不开心。
纪颂说:“我想听你唱歌。”
“表演曲目”赵逐川真像是在回想,“想听哪一所的?”
“哪一所”三个字让纪颂愣了片刻,不可置信:“不是吧,你该不会连考每所分别要唱什么歌都规划了?”
因为校考筹备的时间很长,学校选择性又多,一般情况下,表演生都会专攻某所学校,或者专攻某份稿件来应对所有考试,很少有像赵逐川这样提前这么早就开始准备每一所学校用什么稿件的。
“嗯。”
赵逐川报完几首歌名,声音穿过电流,像闷热的夏风中陡然吹来的凉气,开口却是意料之外的清亮:“你想听哪个?”
赵逐川音域不太宽,但胜在嗓子好,用通俗唱法足以展现实力,纪颂选了半天选不出来,赵逐川很低地笑了一声,说“那我选”,随后唱完了半首在声乐课上练过的曲目,《贝加尔湖畔》——
「两个人的篝火照亮整个夜晚」
“这个好听。”纪颂把嘴唇贴近了手机话筒。
“是吗,那我再给你唱一个。正好这边表演教室有钢琴。”电话那头传来手机放在桌面上的响动。
“好啊。唱什么?”
赵逐川没说话,电流声轻微,直到一节轻快的钢琴前奏打破了寂静。
纪颂很深地吸了一口气,听见电话里的响动声又近了点:“我刚学的。”
哼唱轻轻变远,不再贴着手机。
黑暗中,所有声音总是更清晰。
是他们准备翻拍片段的那部同性电影的主题曲,一首英文歌。
等一曲终了,纪颂听见电话那头的走动声、关门声、道别声,最后背景音只剩夏夜悠长的蝉鸣,他才出声问:“那部片子……你看完了吗?”
“只来得及听这首歌。找了各大视频平台都没有资源。你那儿有没有?”
“我也没有。”
他只看过电影解说和李欲剪辑后的资源,知道这部片子大概讲的是什么内容,他补充说明:“暂时还没来得及从头到尾地拉一遍。”
回家也没什么意思,打一场球更没什么意思,他还不如跟赵逐川一块儿在寝室里窝着把这部片儿看了,但是两个人相约看这个片,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过了一会儿,纪颂给赵逐川发去了片源,链接文件名是《无尽夏》三个字。
两人心照不宣的呼吸声在通话中持续了好一会儿。
赵逐川“嗯”了一声表示收到了,说:“你的微信名和片名挺不搭的。”
纪颂已经犯困了,还在强打起精神没挂电话,反应了几秒才问:“为什么?”
“因为,”赵逐川说,“蝉只能活一个夏天。”
作者有话说:
【反早恋观察团】
金姐:嗯没吃晚饭就好。
小林:(挪开望远镜)川哥突然变文艺好不习惯。
檀妹:你好煞风景!
野子:真的没人关心我只能吃香蕉吗[爆哭][爆哭][爆哭]?
第47章 八月
赵逐川取下耳机。
他已经拿着手机看了半个多小时《无尽夏》了, 赵添青还没到家。
回西南的飞机将在三小时后起飞。
这一次行程安排原本是齐圆将赵逐川送到首都机场过安检口就算完成任务。
偏偏赵添青提前结束了午宴,她连品牌方送来的高定珠宝首饰都来不及取下来归还,风风火火地上了保姆车, 非要从远在京郊的宴会场地赶回家里送儿子一趟。
“小川, ”齐圆挂断电话, “你……再等等青姐吧?她难得有空回来看看你”
赵逐川摆手道:“没事, 我等她。”
感觉到她还有话说,赵逐川并没有马上戴回耳机。
齐圆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来,肢体语言稍显拘谨:“你在看什么?是老师布置的作业吗?”
她一看赵逐川这个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男孩儿长得这么高壮, 半靠在沙发扶手边, 安静得像自带一处屏障, 再没有小时候那股子爱撒泼耍横的劲儿, 突然察觉到时间真是过得好快,十几年也就是眨眼间的事。
“嗯, ”赵逐川抬眼,“要看看吗?我可以投屏。”
齐圆语塞,只觉得和这个比自己小二十多岁的男生待在一起莫名太有压迫感, 没多说话, 起身说自己要去阳台外透透气。
赵逐川沉默地点点头, 指腹按住屏幕将进度条往前滑了点,又跳转回某段重要情节——
男主1翻开男主2帮人打黑球辛苦攒钱买来的教辅书, 书中掉出好多纸币叠成的爱心。
要是齐圆看了,肯定问男主1为什么哭?
好, 继续看。
赵逐川会说因为这是男同电影,他们是恋人。
无所谓。
他看什么做什么,没必要遮遮掩掩。
再环视一圈他现在所在的大平层,装潢风格是意式简约, 可柜子上、护墙板边,都靠着几幅立式挂画,其中不乏油画版赵添青,国画版赵添青,卡通版赵添青……
还有很多后援会影迷剧迷团送的礼物。
这套赵添青常住的房子里,玩偶多,手办也多,完全不像一个儿子都快上大学的中年女性的住所。
每一只花瓶里的花束都开得绚烂,和他妈一样。
赵添青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不会在意外人说什么,任何事情如果要做,只能是她想,就像她当年不愿意打掉赵逐川一样,十几年下来终于为自己博得一个任何绯闻都打不到的地位,她终于做足准备,可以让她的儿子喘口气了。
赵逐川收回视线,屏幕上的电影进度往前放了一些,他没仔细看,又按住屏幕倒退。
在十六年前,赵逐川还是小小糯米丸子川的时候,他圆滚滚的照片曾经被当时香港风头正盛的狗仔团队爆出去过。
婴幼儿太小,隔得远看不清五官,赵添青也没有认,后来这事以经纪公司对媒体发律师函广而告之不了了之,所以除了从小到大一些被学校媒体拍上活动赛事的照片,赵逐川基本不留任何数字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