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姐点点头,示意他跟上,师生二人一前一后走到一楼咖啡厅内。
“每天上午上完课我会发手机,下午上课我又会挨个收。”金姐从身后拿出一个大托特包,敞开内胆,示意道:“你看看,哪个是你的?”
托特包里只剩三部手机了。
“这个。”赵逐川的手机在他指缝翻了个转再握进手里,“谢谢金老师。”
金姐抱臂,长舒一口气:“不用谢,以后下课记得来拿。虽然你交了手机,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别藏手机,被发现了是要请家长的。你家长从京北过来一趟很麻烦。”
赵逐川点头:“好。”
“还有,你跟他们一起叫我金姐就行。你的盒饭在吧台,报名字去拿吧。”
赵逐川扫了眼没什么人的咖啡厅。
这真不会倒闭?
咖啡厅是集星经营的,其目的就是为给不回宿舍休息的同学们一个中午学习的空间,各式饮料都卖得很便宜,不爱去大学食堂凑热闹的同学可以在咖啡厅订盒饭吃。
现在大多数同学对校园环境新鲜感甚浓,还没吃腻食堂,一到饭点,集星的教学楼几乎没剩几个人。
赵逐川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也不爱凑热闹。
干脆就不回宿舍了。
他去吧台领了份盒饭,瞥一眼菜色,口味偏辣,他不太吃得惯,但这边的饮食就是这样,他唯一见过不吃辣的本地人是林含声,说是要保护嗓子,少吃辣椒。
赵逐川曲起手指,长按开机。
拨通电话后,赵逐川到吧台要了瓶矿泉水,又坐回最靠里边的小沙发上,确认背后和对面都空无一人,才压下音量:“妈。”
“那边怎么样?”女音温柔,“你在吃午饭?”
用纸巾擦拭掉一口小米辣下去闷出的汗,赵逐川咳嗽一声简单概括:“人好,老师好,饭也好。”
电话那头的女声轻笑:“听说你今天表现不错,小遥给我来电话了。说你演了一头……吃斑马的非洲狮?很遗憾她没有现场录视频。”
“……”
“你真的啃了演斑马的同学?”
“……”
赵逐川很想问,他入学第一晚就在教室欣赏他妈二十岁拿最佳女主角的华语电影是否出自他妈的手笔。
在赵逐川还很小的时候,赵添青根本没什么时间和空间带他,助理和保姆常常追着赵逐川满地跑,赵逐川四五岁那几年就特别爱反复看那部电影,边放边喊,看妈妈,看妈妈。
“因为那个同学发烧了,所以我才让他躺着。”
赵逐川顿了顿,不想再聊学校发生的事情,“你呢,我走了之后还有人在家门口拍你吗?”
“还有的。”赵添青迟疑,“也许,小川。他们真不是冲你来的。”
“你都藏了我十七年了,再多藏一年也不难,”赵逐川揉揉眉心,闭上眼往后仰去,“我真觉得这边挺好。你不用担心。”
跑步去食堂的路上)颂颂突然问:为什么他不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跑着跑着慢下脚步)小林震惊:你还真想啊?
第6章 五月
不等赵添青开口,赵逐川继续说:“这学校地理位置偏僻,人员构成也简单,我在这里比在家那边自在。”
如果在京北集训,不管是老师也好,学生也罢,圈里圈外鱼龙混杂,难免有些人精,不出一个月就会有人知道他是赵添青的儿子。
况且从高二这年开始,已经有媒体开始捕风捉影。
在此之前,赵逐川都一个人住在他自己名下的另一处房产内,平时出门都有专车专人接送,在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戴口罩走地库,那种躲躲藏藏让他想起新闻上不雅风波中的男女主角,很像过街老鼠。
至于生父……
他都不知道到底是谁。
赵逐川对小时候的许多细枝末节已经记不清了,但他妈赵添青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单身未婚。
这一点他是清楚的。
赵添青一直饱受“小三”非议,赵逐川了解她的年少成名、心比天高,绝对干不出这事。
在这个年代,未婚生子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这个词放在赵添青身上,那就是挡不住的洪水猛兽,万丈风波,而赵逐川本人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所以任何动作都要等到高考结束之后。
赵添青一听儿子又闭嘴装哑巴,一时间忍不住絮叨:“小川,你的台词还是得回来学。小遥是我同门师妹,我清楚她最擅长的不是这个。我还听说集星的朗诵老师是个没有什么水花的主持人……我打算找我以前的老师教你,她是人艺话剧出身的。”
赵逐川语塞。
以他妈的好胜心与严苛要求,自己一旦走了这条路出现在大众视野,那就得争第一,可是对于高三学生来说,每周来回飞三千多公里实在太消耗精力。
他并不觉得集星的老师有多差。
甚至,集星的学生资质也不错,比如纪颂、林含声、孟檀、陈亭,个个都是能在各大院校排名前十争一争的外形条件,比他在京北一些艺术学校见过的同学都更出众。
至于专业水平……还很未知。
思忖几秒,赵逐川决定先试试好坏:“那我这周先回来上一节课。”
赵添青进退有度,点到即止:“别的呢,你在学校认识新朋友了吗?”
新朋友,没有。
新的人,倒是有一个。
“有一个是我初中同学,”赵逐川的眼前仿佛跑出一只活蹦乱跳的斑马,他弯起嘴角,“还有一个……好像叫纪颂。不知道是学什么的。”
说话声音不够亮,演戏又容易走神。
身体还不太好。
赵逐川:“他入学第一天,他就监督我看你演的电影,不让我睡觉。”
他妈的声音果然尖锐起来:“看我的电影你还敢睡觉?”
“看太多次了,倒背如流。”赵逐川喝完最后一口矿泉水,抿了抿嘴唇,“这个同学,脾气不太好……劲劲儿的。”
纪颂觉得自己脾气可太好了。
哪个人能受得了脖子被不熟悉的人蹭一鼻子灰?
除非对方演的是米老鼠、史努比,或者丧尸围城、抗日剧。
从下了表演课开始,况野一直夹在臂弯里的那本《演员的自我修养》就一直在提醒他——
冷静,算了,哎呀小事,都是为了艺术。
“算了,”林含声拍拍他肩膀,“颂颂,你就看在赵逐川是我老同学的份儿上,算了!下次不跟他一组演了。”
不说还好。
一说,纪颂就想起今天钟离遥说为了培养默契和提高效率,分组成员一月一换,下节课还有新的主题。
老师们都很忙,除了金姐这种全天24小时要守着一群小孩儿的班主任之外,几乎没有全职在任的,所以每周的课都需要金姐根据各位老师的时间安排,通常一次课就要上半天,对老师和学生来说都很消耗精力。
纪颂拿起湿巾,死命擦脖子。
黑灰色印记是擦掉了,皮肤反而留下浅浮起的红痕,火辣辣地疼。
下午上学,林含声跟着他追:“你这痕迹好暧昧啊,会被金姐叫去办公室的!”
纪颂无所谓:“荨麻疹了呗。”
叫就叫,又不是人啃的。
林含声摇头:“不是,你是不知道集星抓早恋抓得多严。”
纪颂脚上步子没停:“集星还管早恋?我们马上升高三都快成年了。”
“金姐要管的,”林含声追着纪颂一个劲儿解释,“光从这点上,我就特别佩服金姐,特高瞻远瞩,特有预见性……”
纪颂在室外都穿着外套,只有发根和衣领那一块皮肤光裸在外,很是闷热。
进了室内,他两三下脱掉了外套搭在肩膀上,打开相机对焦取景,好一会儿才回答林含声的话:“你刚才说什么预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