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在迷迷糊糊间睁开眼时,看见赵逐川紧实的胸膛随呼吸起伏,眉心也因为纪颂的动作而皱起,像是快醒了。
纪颂在赵逐川醒来之前松开了手。
他知道不该再继续看了,目光却还是没忍住留在赵逐川脸上。
最开始,他只是想把这张脸放进取景器里的,怎么现在一睁眼就看见了?
克制啊,克制。
纪颂翻了个身,选择背对着赵逐川。
紧拧的眉心缓缓舒展,那双眼睛睁开了。
赵逐川眼神游移,在纪颂脸上停留了几秒,又闭上眼,抬起胳膊单手把纪颂揽近一点儿,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停顿,脸快埋在纪颂背上。
他说:“昨晚捞了你好几次。”
睡醒后的男音裹挟着一股惺忪睡意,旁人很少能在赵逐川身上捕捉到这种柔软。
“真的?”纪颂想不起来了。
他记忆力很好,阅片量和阅读量有时可以用超群来形容,可对深夜睡前发生的对话、事情总是难以记住。
赵逐川垂下眼,看纪颂不太自在地扣紧了肩膀。
在纪颂圆润的耳廓内,耳垂上,扎了有一段时间的小孔早已消肿,再往下,少年人脆弱又倔强的脖颈像蒙上一层晨雾,朦胧得让人看不清肌肤的纹理。
赵逐川闭了闭眼,说:“不然你现在应该是在地毯上,而不是在我床上。”
纪颂彻底醒了。
“我床上”这三个字咬字发音很重。
这还没完,赵逐川还说:“这样睡觉还挺舒服的,可惜宿舍没有双人床。”
纪颂莫名:“你在家睡觉也要抱东西?”
两个人上半身贴在一起,下半身却隔着堆积的被褥,都是青春期的男生,自然知道在规避什么样的情况。
“嗯。”赵逐川哑声,“还必须抱个身高差不多的,长条形状的东西。”
“为什么?”纪颂一时还真信了,脑袋稍微偏过来些,“抱着会好睡一点?”
“是啊。但是侧睡容易长纹,我平躺睡更多,”赵逐川说,“你也试试?”
纪颂的大脑还属于开机了但没完全启动程序的状态,下意识以为赵逐川会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过身去,也就闭着眼,很轻声地打了个哈欠。
他说:“那你转过去嘛。”
耳边在应:“好。”
纪颂往赵逐川那边像毛毛虫一样往前拱去。
直到他撞入那温热的,足够将他包裹的怀中,才反应过来赵逐川压根儿没有转身,而是用正面在等着他。
赵逐川笑了一声,顺势用手臂抱住他的脑袋。
再拍拍他的后脑勺,“睡吧,什么都不用想。还没到起床的时间,等闹钟响了我再叫你。”
那天早上,纪颂只记得他蜷缩在赵逐川怀里,没有动,没有说话,也没有睡,就那样两个人彼此安静了十多分钟。
直至闹钟响起后的好几十秒都没人先放开对方去关闭铃声。
像全世界再没有什么能够打扰。
……
南方的夏季并不会因为八月的收尾而结束。
纪颂最近进入灵感枯竭期,身上的T恤还是黏糊着皮肤,闷得像一道屏障将他包裹。
以前他上李欲的课都很有劲头,下课也不会离座,要么扫一瓶矿泉水喝,要么趴在座位上构思要发给宫雪的故事梗概。
宫雪看他紧张,还说你要不然最近多去读读日本的俳句,找点儿那种轻盈、简单的感觉,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最近因为晚上想事情睡不好,他白天总是犯困。
课前刚喝完林含声带来的冰美式,上课后五分钟就睡着了。
李欲拿粉笔扔醒了他一次,走过来拍醒了他一次,直接点名问“你干脆回宿舍去睡”一次,一共三次。
以至于晚上睡不着觉到底在想什么事情?
他也说不清楚。
脑子里就是一些场景和人脸,跑马灯似地在变动——
有时候是赵逐川,有时候又是京北某些地方。
他梦见拍戏那天,风吹起窗帘挡住了镜头,赵逐川俯身亲了他。
他还梦见去剧组客串当群演那次,在自己睡着之后,赵逐川轻轻在他耳边叫他好多次“颂颂”。
他对于大学的期望,对于未来的想象,都在那里了。
理智告诉他现阶段节奏太快,根本不是想情情爱爱的时候,但是本能又让他不得不去在意……
想要为了不喜欢而保持距离?
按他直来直去的性格,压根没可能。
他现阶段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喜欢变成一种习惯。
上头就上头吧,怕什么,上头是很难得的体验,至少是他还有力气去拥抱万事万物的体现。
有勇气面对,以后才能无坚不摧。
他们帮老师当群演拍的那部小成本电影到底什么时候上,也没人知道。
出了片场,所有人坐车回到集星,这场短暂的梦就像是结束了,像没发生过。
只有耳朵上的那一枚耳钉在提醒他,这两天的忙碌并不是一场梦。
离开片场时,纪颂还发了条朋友圈,内容全是这几天他拿相机拍的剧照花絮。
有他和集星同学们穿校服一起做鬼脸的。
有他满头大汗蹲在地上,赵逐川在旁边面无表情给他用小风扇散热的。
有他可怜兮兮地站着,吃冷掉的盒饭。
纪颂卖起惨来很是生动,皮肤平滑的脸皱巴成一团,live图只有几秒,他脸上却能快速地闪过好几个表情,最后再眼巴巴地盯着镜头展示他——还没掀起来就被赵逐川出声制止的露腹肌行为。
“喂!”这是live图最后一秒赵逐川的声音。
纪颂记得,自己随后就笑了,说我只是想展示一下我吃不饱,肚子扁的!
赵逐川冷笑,你吃饱了肚子也是扁的。
纪颂故意说不可能,下次给你摸摸。
有赵逐川站得很远,仰起头,下巴和脖颈线条分外凸出,阳光正好,穿蓝白校服的少年不知道在看哪棵参天大树的树冠。
还有一张,赵逐川坐在他那张小板凳上,脸用一本书挡着,手指按在书封上,整个裸露在外的手臂线条青涩而性感,眼睫合拢像是睡着了,书还是那本看了很久都看不完的《演技六讲》。
也不知道看了几讲了?
纪颂很怀疑他是在书里悄悄玩儿贪吃蛇。
文案配字:你居然还没看完啊?
就像猜谜一样的,除了他和赵逐川,没人看得懂。
底下评论又开始跟队形:
【拜拜了林:???出去玩了不起是吧?】
【美少女小檀:了不起。】
【死水微澜:了不起。】
【野:了不起。】
三个字跟了七八条。
直到一句【1101:没看完。】杀死了比赛。
考虑到赵逐川对露脸的意愿比较回避,纪颂自觉将这条朋友圈分了组,只有集星的老师同学能看见。
晚饭时间才跑完步,纪颂又没认真吃饭。
他只吃了个水煮鸡蛋和几颗水煮西蓝花,算是对他才品味过夜宵啤酒的惩罚。
赵逐川为此还安慰他,龙虾也是虾,不会长胖的。
头一回发现你还挺会安慰人啊?
纪颂笑岔了气。
没办法,运动健将小纪满面愁容地扶着腰走了两三百米。
跑完步后,纪颂去集星教学楼的卫生间抹了把脸,微湿的碎发被风吹了起来,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
林含声拿着改完的稿件从办公室出来,在走廊尽头远远看见纪颂和赵逐川一起走过来,冲赵逐川打了个招呼,对纪颂说:“哇,颂颂,我隔这么远看到你,你都瘦成一片儿了。”
等凑近点,林含声又苦口婆心道:“在宿舍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还是……”
“你不也一样吗?为了上镜,连最喜欢的蛋挞都不买了,”纪颂观察林含声比起开学时小了一圈的脸,“你刷卡都可以用下颌线了。”
林含声委屈回答:“没办法嘛,在模拟演播室上镜的时候,陈老师和洪鸣老师都说我现在的状态最合适,减下来容易,保持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