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棕把她的话一字一句地在脑子里盘算,点头表示赞同。
“其二,如果疯大伯的假死是我爹的意思,那么刚才的假设就能够成立。我爹放过了你爹娘,并且加大了对南水村的资助,让你们一家能够安心度日。可是为什么疯大伯疯得这么厉害,我爹从来没有派人来看望和医治?为什么小粽子进门前后,他的态度都十分冷漠严厉?如果说他还没有放下心结,那么二十三年前那么用心良苦的大度是做给谁看的呢?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表达他的宽容,为自己和白家赢得赞誉。”
“或许……是后来越想越觉得愤怒,渐渐失去了原来的仁慈吧。”
“我查了一下,苏家世代经营粽子铺不过是小本生意,你爹志不在此,他是个满怀抱负的读书人。可是疯大伯却在你们面前把他描述成一个为了追求更高的手艺而义无反顾的美食家,这不是很奇怪吗?”
苏远棕凝眉沉思,觉得她说得颇有道理,但他又没有怀疑大伯的立场。
“既然你爹志存高远,又怎么会和你娘远走天涯去寻找什么粽谱奇方?一走十六年,连一封书信都未曾寄回来,所有人都打听不到一点消息。”
心中猛地有什么紧绷起来,苏远棕脱口而出:“不……别说了。”
白劲风冷静地看着他,继续说:“其实你心里早有怀疑,只是不愿也不敢面对罢了。你怀疑,你爹娘,他们是不是已经……”
“别说了……”苏远棕再次恳求道。
“可惜你没有勇气也没有把握,更加不希望这个怀疑变成事实。所以你从来不敢去查证。”
苏远棕五指紧扣着桌面,沉默不语。
“你不要紧张,这些也都只是我的猜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疯大伯治好,从他口中得知一切真相。我甚至觉得,他的疯癫或许根本不是一场意外那么简单。”
沉默良久,苏远棕一声叹息,幽幽道:“如果大伯忘记的是他最痛苦的回忆,那我宁愿他是个疯子,至少现在的他是快乐的。如果结果令人难以接受,那我宁愿永远保留对爹娘的那份幻想。”
“如果你爹娘是被人害死的呢?你也可以这样自欺欺人吗?”白劲风语调上扬。
苏远棕一时语塞,眉毛拧成川字。激烈的思想斗争让他额头冒出一层汗。
“那如果,我爹娘是被你爹害死的,你能面对吗?小粽子和白兰兰又该怎么办?”蓦地,他看着她的眼睛沉声诘问。
白劲风被将了一军,良久无语。
垂眼思索许久,她终于坚定道:“与其懦弱地糊涂,我选择残酷地清醒。假象总有幻灭的一天,自己揭开,总比别人把你狠狠打醒qiáng得多。苏远棕,不要把小粽子保护得太好,否则,她永远不懂得人心险恶,永远学不会保护自己。”
苏远棕死扣着桌面的手指慢慢收拢,紧紧攥成拳头,捶一下,夺门而去,差点撞到在院子里候着的叶晴晴。
“嗳,嗳……他怎么了?”叶晴晴跑进来问白劲风。
“没什么。晴晴,我现在要跟你编一个故事,你就在疯大伯的意识里构建这些场景,把这几个名字代入进去,苏悦水、周雨清、苏远棕和苏小棕。一会儿咱们到湖边先把柴堆架起来,别忘了到厨房提点油一起带过去。”
故事讲到一半,苏远棕捧着一套衣服进来,递给白劲风。
“这是我娘留下来的衣服。”
白劲风松口气,感激而鼓励地朝他笑笑。
“晴晴,你就穿这身衣服去见疯大伯。苏远棕,麻烦你找两个胆大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子水xing要好点。”
“我才不要,万一他控制不住伤害我怎么办?还是你穿,配合我的引导。你把镇静注she针抓在手上,他要是伤害你,你一针下去就搞定啦!”叶晴晴说什么也不穿周雨清的衣服。
没办法,白劲风只得关门换衣。
自她记事起,就没穿过传统中式服装,几乎都是洋装洋裙。为了配合这身衣裙,她特地给自己弄了个简单的晚清发髻,和平日里洋气时髦的样子相比,换装后的她温婉水灵,更多了几分别样的气质。
打开门的一瞬间,苏远棕的心不受控制地一阵加速。
huáng昏渐暗,疯大伯正在小院里捉蚂蚁玩,叶晴晴凑上去和他说话,不一会儿,他便有些恍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