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贺西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呆坐良久。
客厅那头传来弟弟练钢琴的声音。天光不动声色地往后移,只要你发上十分钟的呆,窗外就忽然暗透了。他在阳台上种了一排草莓,夏夜里闲来无事就会去搭理它们,浇些水,用手指轻轻爱`抚柔嫩的新叶。也就在前两天他突然发现这些草莓的叶片底下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蚜虫,肚皮涨大得如米粒,挤成一堆饱饭餍食,恶心得他险些将这些草莓连盆一起扔掉。
夜里看不清,换个时间去看看就瞬间祛魅了。
汪贺西起身坐去阳台,趁着月光凝视了草莓良久,拨通了王雨旗的电话。
“喂?”
对方那头传来的声音令他立刻弯起嘴角,脸含笑意。
“说话呀,找我干什么?”
“找你聊天。”
“你哪会聊天?这不是给我找事儿么。”
“我那是对其他人。你没听过有句话说么,情人在一起就会有聊不完的天,一个小时过得像一分钟那么快。”
对面顿感尴尬,显然不发声音了。
“说话呀。”
王雨旗不知做着怎样的表情,支支吾吾讲:“跟你没话好说。”
“哎,’彩衣娱亲’的故事你还记得么?老莱子行年七十,婴儿自娱,着五色彩衣博父母一笑。你说他怎么会对父母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呢?”
“你不也是。”
“我怎么了?”
“装模作样穿上彩衣,做你爹要求你做的事情,就为诱他一笑。”
汪贺西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
“诱人家一笑的是周幽王,你语文老师晓不晓得你考上重本了?”
“当然晓得了!哎你烦不烦?”
“那我们什么时候初尝禁果?”
“我一个人又说了不算……”“哥!你坐阳台上干嘛?”弟弟突然探出个脑袋过来喊他。汪贺西愣了愣,朝他摆摆手:“哥哥在打电话。”“哦。爸爸刚刚出去了,老妈打麻将,我要去和同学吃晚饭!”“去吧去吧。”汪贺西等弟弟离开后起身走回房内,边走边问王雨旗:“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
“和姚薛找得怎么样了?”
“什么都没查出来,大海捞针。”
“慢慢来吧。”
“嗯。没事我挂了啊。”
汪贺西捏住电话,竟然软软地哀求起来:“再陪我聊聊吧。”
王雨旗那头窸窸窣窣的,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过一会儿他回了句:“你大姨妈来了?”
“差不多。”
“多喝热水,明天情绪就会好的。”
汪贺西斜躺上床,凝望着窗外不变的月亮:“你对我爸怎么看。”
“我对他怎么看不重要,关键是你对他怎么看。”
“嗯。”汪贺西低下头,平淡地说,“他跟我讲小胡的事情学校已经仁至义尽了,没什么可多谈的。他之前还跟我讲过,我眼光要放长远,要放在构建一个更完善的社会上。由于普通民众的智识与能力的欠缺,他们一直需要政策上的引导与保护,政策上的进步必然一体两面地导致某些群体的牺牲,这是无法改变的真理。”
“你觉得呢?”
“我曾经觉得他讲得很有道理。”
王雨旗不响。
“我陷害过你。”
“我也是。”
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王雨旗的笑声贴着汪贺西的耳朵传进他心里,激起一阵又麻又痒的涟漪,如电击般蔓延至下半身。听筒两头均沉默着听着彼此的呼吸,手机已经有些发烫,汪贺西克制着自己的喘息想说些什么,但此刻却发现自己笨嘴拙舌,什么句子都想不出来。
王雨旗突然讲:“转我100块钱。”
“哦。”汪贺西迅速点开对话框给他转了200,问他,“怎么了?”
“打车费。”
“什么打车费?”
“我到你小区门口了,你们高级保安不让进。”
卧槽……汪贺西瞪大眼睛,几乎是弹起身子蹦下了床,心急火燎地抓了钥匙就往楼下冲:“你怎么突然来我家?”
“你家不是没人么,刚才你弟弟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