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嘢嚟?”陈君颢晃了晃瓶子,“瘦肉水?”
他刚要去拧瓶盖,脑门就“啪”的一声,被阿婆赏了一记响亮的巴掌。
“畀人哋乃仔嘅,你饮咩饮!”阿婆一把抢过瓶子,塞进姜乃手里,“来,乃仔喝,阿婆今早刚煲的。”
姜乃捧着瓶子,有些不知所措。
他懵懵看了眼阿婆,又瞥了眼边上还揉着脑门的陈君颢。两人视线对上的瞬间,陈君颢明显顿了下,随即冲他眨了眨眼。
姜乃好像一下就读懂了陈君颢眼神。
快喝吧。
这矿泉水瓶和昨晚陈君颢给的凉茶是同款,不过里头的液体不是深褐色,而是透白透白的,还飘着些细小的碎沫沫,摸起来温温热热的。
姜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一股鲜美的肉香瞬间在口腔里化开,咸咸甜甜的汤水滑过舌尖,留下抹温润醇厚的余香。
姜乃轻轻咂了砸舌,忍不住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其实就是普通的肉汤,甚至可以说味道有些寡淡,但或许是刚睡醒又发着烧的缘故,这口热汤喝着特别舒服,仿佛每一口都暖到了胃里。
也就三两下功夫,这瓶子汤就见底了。
“好喝吗?”阿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嗯,”姜乃点了点头,舌尖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谢谢阿婆。”
“喜欢喝以后阿婆煲了叫阿颢拿给你。”阿婆喜笑颜开地收走空瓶子,又从袋子里拎了一包新鲜猪肉出来,塞到陈君颢手里,“阵间你送乃仔返去,拿呢啲肉煲啲粥食,记得落多几片姜。”
“好。”陈君颢点点头,仔细收下了。
阿婆转头帮姜乃捋了捋衣角,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回去好好睡个觉,这排就不要周围走啦。”
姜乃抿了抿唇:“那梁叔那边……”
“老梁叫我跟你说,这几天就在家好好休息,菜档的事不用担心。”阿婆拍拍他的肩膀,“病了就不要硬撑,又不系没钱开饭,做咩这么搏命。
姜乃愣了愣,心里一阵发软,鼻尖隐隐泛起阵酸。
他点了点头,揉了揉鼻子:“给梁叔……添麻烦了。”
“能添什么麻烦。”阿婆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视线扫过他被纱布包着的小腿,“摔得厉不厉害啊?系不系缝针了呀?”
“缝了四针。”陈君颢插了一句。
“诶呀这么严重啊……”阿婆拧紧了眉,“回去不要走动太多哦,也不要碰到水哦,知道吗?”
姜乃乖乖点头:“知道了阿婆。”
阿婆还是不放心,絮絮叨叨地交代:“有事就打电话叫阿颢,他整天无所事事好得闲嘅。”
姜乃余光偷偷瞥了陈君颢一眼,后者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
“要来医院换药的话就叫阿颢带你来,他熟。”阿婆说着,踢了踢陈君颢的脚,“你听到未!”
“诶呀知啦知啦。”陈君颢拖着长音应道。
阿婆无奈叹了口气,看着姜乃还有些发白的脸色,不动声色地冲陈君颢使了个眼色。
陈君颢立刻会意,二话不说站起身,在姜乃跟前蹲下,拍了拍自己的后背:“上来吧。”
姜乃呆呆坐在椅子上,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陈君颢回头看他,“打完针了不想回家?”
“啊……”
“别磨蹭了,快上来。”陈君颢又拍了拍后背,“再不上来我就直接抱你走了啊。”
姜乃一愣,微热的体温瞬间把耳尖烫得通红。
见姜乃一直没动静,陈君颢又回过头,挑起半边眉:“真要我抱?”
姜乃被他这话激得耳尖更红了,梗着脖子不情不愿趴上陈君颢的背,环住他脖子的手却悄悄地收紧了些。
陈君颢直起身时,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啧”了一声,手肘不着痕迹地往后收了收,把背上的人往上托了托。
姜乃真的太轻了。
他背过很多东西,帮租户搬过实木柜,抬过电冰箱,帮梁叔扛上几车菜都是洒洒水。小时候背着陈君怡满大街乱跑,那会儿陈君怡还是个小胖妹,死沉死沉的,还总不安分地在他背上扭来扭去。梁家耀他也背过,有次唱K喝嗨了,嗙大一只冲上来的时候差点没把他腰给压折。
对比之下姜乃简直轻得像个纸片人。
陈君颢甚至都要怀疑他有没有大师兄重——大师兄有天趁陈君怡不注意,偷偷扒了她618新屯的狗粮,一只狗一晚上炫了半箱,直接圆成个长毛的肉球,差点连拖都拖不动。
“咳……”
颈窝里传来两声闷闷的轻咳,隔着羽绒服都能隐约感觉到凸起的锁骨,硌得他后肩发痒。
陈君颢悄悄把手臂又收紧了些。
这人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忍不住地想。
阿婆又絮絮叨叨地交代了好些话,无非是些什么吃清淡点,不要吃热气东西,被子盖厚点,要捂出汗……
“咁你哋嘞?”陈君颢扭头冲阿婆问。
“哦,你阿公话腰疼喔,就顺便过嚟拿啲药。”阿婆摆摆手,“得啦,你快啲带乃仔返去,唔使理我哋。”
陈君颢微微皱了皱眉,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阿婆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隐约闪了闪,但他也没多问,只是把姜乃往上颠了颠。
“咁我哋走先喇。”他迈步要往门口走,“你哋两个小心啲啊。”
“得啦,咁多嘢讲嘅真系。”阿婆扬手作势要打,半路却拐了个弯,粗糙的手指替他和姜乃理了理翘起的衣角,“走走走,快啲走。”
刚走出输液室的门口,陈君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阿婆还站在那没动,窗外的阳光映着她花白的头发,阿公背着手站在一旁,眼睛一直跟着他们。
铁椅反射了道刺眼的光,陈君颢下意识眯了眯眼,阿婆的身影在光里晃了一下。
“咳……”姜乃在他颈窝里又轻咳了两声,声音闷闷的。
“热么?”陈君颢收回视线,偏过些头,就见姜乃额前的几缕头发都被汗浸湿了,“要不把羽绒脱了吧,我每次感冒发烧,我阿婆就会把人裹成个球。”
“热……”姜乃哑着嗓音应了声,“但脱了会冷……”
陈君颢忍不住笑了笑,没说话。
等走出医院大门,他把姜乃小心往电瓶车后座上一放,三两下扒下那件羽绒外套,又给人重新披回去,抓着袖子在姜乃胸前打了两个结。
“好了。”他拍了拍那个有些歪歪扭扭的结,“会冷吗?”
姜乃摇了摇头。
陈君颢满意点点头,利落跨上车:“抱紧了,回去给你煮粥吃。”
门后的光景实在有些骇人。
半夜的时候黑灯瞎火的,再加上急着救姜乃,也没看太清,现在大白天的阳光照进来,地上全是散落的碎块和零散的金属部件,还有那条已经干涸的深褐色血迹,不知道的真得以为是什么凶案现场。
陈君颢踮着脚小心躲开那些碎块,把姜乃背到沙发上放下,帮他解开那件厚厚的羽绒“披肩”。
“你这……”他扫了眼满地狼藉,“在家搞拆迁?”
“摔的。”姜乃闷声说,“昨天回来在玄关摔了……”
话音突然卡住了。
陈君颢扭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正死死瞪着墙角。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有一个摔裂的小圆盒躺在碎块堆里,边上还挂着个弹了一半出来的小齿轮。
陈君颢眯了眯眼,总感觉这玩意儿有点眼熟。
他走过去,小心拎起圆盒,翻了个面。
里头的零件稀稀拉拉地往地上掉,陈君颢看清了盒身上的印花。
——骑楼和小桥流水。
“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