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颢还保持着拍上水龙头的姿势,愣愣盯着水槽,耳边热粥咕嘟冒泡的声音好像一下变得遥远。
自从姜乃出现……他好像,一直在围着姜乃转?
为什么?
他盯着水槽里模糊而扭曲倒影,微微皱起眉。
视线总忍不住黏在姜乃身上……脑袋里也老是莫名其妙地冒出姜乃的影子……总会无缘无故地想要关心……为什么?
只是对外地租户的人文关怀?
只是觉得逗他很有意思?
又或者……是因为那所谓“过命的”交情?
这些借口以前说的顺口,可现在想起来却莫名心虚。
一定还有更准确的解释……
“……哥。”
按着水龙头的手猛地一抖,他惊愕回过头。
姜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厨房门口,正扶着门框,安静看着他。
“你……你怎么起来了?”陈君颢赶忙收回手往自己身上蹭了蹭,“睡不着吗?”
“嗯。”姜乃轻声说,“腿疼,难受。”
“腿?”陈君颢下意识扫了姜乃的腿一眼,才注意到他换了条短睡裤,右腿的那块白纱布明晃晃的直惹眼,“是不是麻药劲过了,要不要吃点止痛药?”
姜乃摇摇头,一瘸一拐地蹭到碗柜前:“就是有点胀,还能忍忍。”他拿出个杯子,“有水吗?”
陈君颢接过杯子,从锅里撇了勺粥水:“先喝这个凑合,我一会儿再煲热水。”
姜乃轻声应了个谢,低头呼呼吹了两口气,只抿了一小口,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没味道……”
“因为姜和盐还没放。”陈君颢说着,转身切起姜片。
姜乃倚着桌台看着他切,刀起刀落三下后,他突然出声:“够了。”
“嗯?”
“别切太多,”姜乃说,“我不喜欢吃姜。”
陈君颢看了他一眼,菜刀“咚”的一下落在砧板上,第四片姜歪在一边:“姜驱寒,你发烧吃多点能发汗,好的快。”
“就是不喜欢姜。”姜乃撇撇嘴。
“你还姓姜呢。”陈君颢笑了笑,把剩下的姜放到一边,捏过切下的几个姜片摞起来,三两下切成丝。
“姓姜和不吃姜是两码事。”姜乃闷闷咳了咳,仰头把杯子里寡淡的粥水灌了下去。
刀锋一铲,那一小捆姜丝哗啦啦落进了锅里。
“粥快好了,你去外边坐着吧。”陈君颢顺手接过姜乃手里的水杯,伸到水龙头底下冲了冲,“刚缝完针别走太多,不然线崩了又要遭罪。”
“知道了。”姜乃撑着桌台直起身,一坡一坡地往外走,“我去量体温。”
“药箱我放在了餐桌上。”陈君颢拿汤勺搅和着粥,“探热针在夹层里。”
姜乃含糊地“嗯”了一声。
圆凳的凳腿在地板上拖出“吱”的一声响,陈君颢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着姜乃扒拉着药箱翻出体温计,甩了两下,衣领往旁边一扯,露出一小片清晰的锁骨,体温计就这么滑进了衣领深处。
直到确认那根玻璃管老老实实夹住了,他才慢半拍地移开视线。
锅里的粥咕嘟冒着泡,他机械地搅着,心里却突然像被蒸汽烫到似的,又痒又麻。
他突然不想纠结那些乱七八糟的为什么了。
看着汤勺在粥里划圈,他脑子里一下就空了,唯独剩下一个念头,在蒸汽氤氲间变得格外清晰。
得把姜乃养胖点。
撒了两撮盐,陈君颢舀了一小勺试了试味道,感觉差不多了,便拿了两个碗盛出来,端到餐桌。
姜乃正歪着脑袋趴在餐桌上,一边胳膊夹着探热针没动,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指头噼里啪啦的一直敲。
“烧懵了还玩手机。”陈君颢把碗放到他跟前,伸出手,“探热针给我。”
“就回个消息。”姜乃直起身,抽出体温计递了过去,“手机关机失联一晚上了。”
“那也别看太久,会头晕。”陈君颢眯着眼把体温计转了半个圈,“38……37度8,比昨晚降了一点点。”
他熟练甩了甩,收回药箱里,“一会儿再吃点退烧药。”目光扫过姜乃额头上已经泛白的退烧贴,他皱了皱眉,伸手给揭了下来,“这个都捂热了,该换了。”
“哦……”姜乃慢半拍地摸了摸额头,“都忘了。”
“先吃粥吧。”陈君颢收走退烧贴,转身放进了冰箱。
姜乃拿着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几缕金黄在雪白的米粒间若隐若现。他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舀起一勺,呼呼吹了好几下,才送进嘴里。
“味道怎样?”陈君颢回来坐下,也拿了勺舀和了两下,一口下去,被烫得嘶嘶哈哈的直吸气。
姜乃咂咂嘴,悄悄瞥了他一眼:“还行,挺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陈君颢边吹粥边说,“吃饱了身体才有力气对付病毒。”
“你当哄小孩呢?”姜乃浅哼一声。
“哄你。”陈君颢想都没想就接了一句。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姜乃的勺子悬在半空,抬眼看着他。
“……咳。”陈君颢目光一闪,低头扒拉了口粥,烫得舌尖都麻了也硬咽下去,“反正就……你是病人,得多吃点。”
姜乃没说话,看了他一会儿,才低下头继续搅着粥,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陈君颢偷偷瞄了他一眼,目光掠过他泛红的耳尖,又扫过低垂的眼睫,最后落在那双轻抿着勺子,被热粥烫得泛红的唇上。
视线一晃,像是被火燎到了似的,猛地收了回来。
喉结无意识地滚了滚,他缓了缓神,埋头大口对付起那碗粥来,烫得都快尝不出味道了也没停,像是要把什么荒唐念头也一起咽下去似的。
粥很好吃。
碗里不知不觉就见底了,姜乃捧着碗刮掉最后一口粥,还有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
陈君颢的手艺出乎意料的好,瘦肉嫩滑,不仅不带半点肉腥味,反而还很鲜,姜味被熬得几乎尝不出来,只剩一点恰到好处的辛辣在喉间回笼,挑得浑身都暖乎乎的。
感觉比外头饭馆做的还要好吃。
姜乃悄悄瞥了陈君颢一眼,心里莫名也跟着泛起股暖意。
碗底碰到桌面,发出“叮”地一声轻响。
“吃完了?”陈君颢闻声抬头,嘴角还沾着一点粥渍,“锅里还有,还要吗?”
姜乃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吃不下。”
陈君颢三两下扒干净自己碗里的粥,伸手去接姜乃的碗。指尖不经意擦过姜乃的手背,两人都跟被烫到似的顿了一下。
“现在……吃药吗?”陈君颢清了清嗓子,收过碗,把两个碗摞在一起。
姜乃轻轻“嗯”了一声,看着陈君颢匆匆走进厨房的背影。等他再出来时,手里多了杯温水。
“这个是止痛的……”他低头翻着医院带回来的药,塑料袋哗啦作响,“这个退烧的,这个消炎的……”
姜乃看着逐渐铺满桌子的药盒,忍不住拧起了眉:“怎么这么多……”
“医生开的,一样都不能少。”陈君颢说着,熟练把药片剂量分好,“先吃这个退烧的,过半小时再吃消炎药。”
姜乃盯着那白色药片,嘴角耷拉得都快掉到地上了。
他慢吞吞地拈起药片,就着温水咽下去,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不喜欢吃药?”陈君颢看着他,挑了挑眉,“要不拿点你的芝麻糖给你?”
“你当我小屁孩吗?”姜乃斜了他一眼。
陈君颢笑了笑,没说话,转身熟门熟路地绕到玄关,在矮柜上的购物袋里扒拉两下,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包金灿灿的芝麻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