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变得模糊,只能隐约看见那双走近的脚。
耳边嗡嗡的响个不停,像是坏掉的收音机。有谢峰的骂声,手机里隐约传来的呼喊声,姜乃一个字都听不清楚,全被轰然炸开的混乱嘈杂尽数覆盖掉了。
“别打了……别打了……”
女人的哭喊声。
“……妈的,长得跟你一个骚样儿,不如送了去卖!还能给爷赚个养老钱!”
酒瓶的碎裂声。
“……还音乐!学你妈的音乐!跟你妈一样去站台卖唱是不是?”
嘶哑的耻笑声和咒骂声。
腥腻的液体混着咸涩的眼泪,在冰凉的地板上炸开一朵猩红而破碎的花。
谢峰摇摇晃晃走过来,鞋尖踢了踢姜乃的肩膀:“喂,别他妈装死。”
见人没反应,他一把揪住姜乃的头发往上拽。
姜乃被迫仰起脸,可那双眼里却了无光彩,像是被抽走了魂,只剩下机械的喘息。
谢峰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你……”他刚想松开手,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眸突然一转。
没等谢峰反应过来,姜乃就像头被激怒的困兽,发疯似的把他扑倒在地。
“砰!”
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谢峰眼前一黑。
姜乃径直骑到他身上,拳头如同雨点般砸下来。
没有怒骂,没有喊叫,只有拳头砸在皮肉上的闷响,和压抑的、紊乱的喘息。
血从谢峰嘴角溢出来,他痛声咒骂:“疯……疯子!”想奋起挣扎,换来的却是更重的拳头。
“别……别打脸……”谢峰双臂徒劳地挡着,声音逐渐从咒骂,变成了不成声调的求饶,“我错了……别打了……”
可姜乃像是听不见,一拳、又一拳,机械性地砸着。
温热的液体混着血液,跟着拳头滴落在谢峰脸上。
是姜乃的眼泪。
大颗大颗的,无声地砸下来。
谢峰惊恐地看着那双通红却混沌无神的眼睛。
眼底盛满某种说不清的无助和绝望,让人不寒而栗。
“姜乃!”
陈君颢冲进营地的时候,连电瓶车的头盔都没摘。
他跑得太急,直接撞倒了正帮忙搬着无料的许愿,各种彩色卡片哗啦啦撒了一地。
“阿颢!”梁家耀闻声跑来,“干嘛了?你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
话没说完就被陈君颢一把揪住衣领:“姜乃在哪?!”
梁家耀被他吼得一个哆嗦:“在、在木屋那边……”
话音未落,陈君颢已经像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诶!你等……”梁家耀忙追上去,后衣领却突然被人拽住。
“华哥?”他惊讶回头,就听见木屋方向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门被踹开了。
何启华松开手:“让店员安抚顾客。”他顿了顿,“别让许愿过来,然后去拿个医药箱。”
“啊?”梁家耀一脸懵。
没等他搞清楚状况,何启华已经往木屋走去,背影绷得笔直。
陈君颢冲进木屋的瞬间,呼吸都停滞了。
姜乃跨坐在谢峰身上,右手已近乎血肉模糊,却还在机械地抬起、落下。谢峰满脸是血,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姜乃!”
陈君颢一个箭步冲过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他。
怀里瘦弱的身躯不住颤抖,衣服都被汗浸透得湿透。
“够了、够了……”他死死箍住姜乃的手腕,声音发颤,“再打要出人命了……”
可姜乃仿佛没有反应,挣扎间手肘狠狠撞在陈君颢胸口。
“姜乃!”
陈君颢一把捂住他充血的眼睛,把人用力按进怀里,“是我!听到了吗?是哥来了!”
怀里的人无声一僵,半晌才慢慢软了下来。
陈君颢趁机把姜乃从谢峰的身上拖下来,退到墙边紧紧搂住。
“没事了、没事了……”他低头贴着姜乃汗湿的鬓角,轻声哄着。
何启华后脚刚踏进木屋,就被陈君颢一个眼神钉在门口。
两人对视片刻,何启华闭了闭眼,沉默地走到谢峰身边蹲下检查伤势。
掌心逐渐被泪水浸湿,怀里隐隐流出几声压抑的抽噎,很快就变成了失控的啜泣。
姜乃像条搁浅的鱼,呼吸又急又乱,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他的手指死死掐进陈君颢的手臂,留下几道鲜红的月牙痕迹。
“呼吸,小乃,跟着我,吸——”陈君颢故意把自己的呼吸放得又缓又长,手掌轻轻舒着姜乃的胸口,“呼——对,就这样,慢慢来……”
姜乃无意识地跟着这个节奏,直到胸口的起伏渐渐与陈君颢同步。
过了好一会儿,他急促的呼吸才终于慢慢平缓下来。
“小乃。”
陈君颢双手捧起姜乃的脸,指腹轻轻擦过他染血的睫毛。
“看着我,”他放轻声音,“知道我是谁吗?”
姜乃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嘴唇微微颤了颤:“……陈……君颢。”
话音刚落就被紧紧搂进怀里。
陈君颢的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不住发哑:“对,是我,已经没事了……”
他感受着怀里的人一点点放松下来,绷紧的背脊终于不再发抖,手臂不自觉地轻轻收紧,指节都隐约泛起青白。
“没事了……”这句话不知是说给谁听。
姜乃懵然眨了眨眼,又安静地闭上。
一滴血珠顺着脸颊滑落,在陈君颢肩头洇开一朵小小的花。
梁家耀抱着药箱冲进来时,差点当场腿软跪下。
“卧槽……”
他瞪圆了眼睛,药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纱布绷带滚得到处都是。
“关门。”何启华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啊?哦……哦!”梁家耀手忙脚乱地反锁上门,弯腰去捡散落的药品时,指尖都在不住发抖,“这……这他妈什么情况……”
“何启华。”陈君颢抬起头,眼神凌厉得吓人,“你最好能给我个解释。”
何启华沉默地接过梁家耀递来的纱布,低头清理着谢峰脸上的血迹。
“何启华。”陈君颢声音又沉了几分。
梁家耀咽了咽口水,抱着药箱哆哆嗦嗦地绕开地上的谢峰,往墙角挪。
“我不知道。”何启华终于开口,“你知道木屋的隔音……”
“为什么谢峰会在这。”陈君颢冷声说,“他对姜乃做了什么?”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梁家耀战战兢兢地递过碘伏和纱布,大气都不敢出。
等陈君颢接过,他才如释重负地退后半步,后背抵着墙,慢慢滑下。
碘伏棉球碰伤口时,怀里的人轻轻颤了颤,陈君颢立刻放轻动作,指腹在他后颈安抚地摩挲。
何启华蹲在谢峰旁边,手里的绷带在他头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打了个死结。
他盯着那个结看了许久,才闷闷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
陈君颢只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只是专注地捧着姜乃的脸,将纱布轻轻贴上他已经不再渗血的额角。
“报警。”陈君颢突然开口,“通话我都录音了,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何启华一愣,猛地抬起头:“别。”
陈君颢眉头紧锁:“理由?”
何启华看了眼不省人事的谢峰,又看向陈君颢怀里的姜乃,喉结艰难地滚了滚:“这个人……还有用。”
“我管你有什么用。”陈君颢抱起姜乃就要往外走,“现在就报警,敢在我地盘乱搞,看我不让他把牢底坐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