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颢嘿嘿一笑。
“张妈,颢哥帮我挑了这棵。”许愿挽上张教授的胳膊,指了指边上的另一棵小桃树,“我觉得也挺好看的。”
“喜欢的话就买下吧。”张教授笑笑,转头喊来了老板。
砍价的事姜乃不擅长,站在一边看着陈君颢和老板大叔唇枪舌战了快五分钟,最后两颗小桃树被他用160块的价格拿下了。
结完账道了别,许愿抱着选好的小桃树,和张教授有说有笑地离开了,说是还要再去看看年桔。
姜乃望着她们走远的背影出神,突然怀里一沉。
“诶!”他手忙脚乱抱住。
“你的桃花。”陈君颢撇撇嘴,“拿稳了,就这一棵,摔坏了不赔。”
姜乃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桃树,又看看陈君颢那张写满“我不爽”的脸,忍不住笑了。
“知道了。”他点点头,故意把小桃树往怀里掂了掂,“我肯定好生养着,不能辜负你砍掉的那八块钱。”
“才八块,”陈君颢“啧”了一声,“都怪这棵破树,害得我砍价功力减退,不然平时我能给他砍个五折。”
“小桃树做错了什么?它只是一棵小桃树。”
“它抢我老婆!”陈君颢气急败坏地指着树。
姜乃被他逗得直乐。
“笑屁!”陈君颢瞪他,伸手想抢树,姜乃立刻侧身护住了。
“没笑你,”姜乃抿着嘴,笑意却没散,“笑树,嗯……笑它不识好歹,招惹了个心眼巨——小的醋坛子。”
陈君颢“哼”了一声:“算你说对了!”拉着他的布拉车就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冲桃树放狠话,“听见没!敢不好好长,等小乃走了我就不管你,让你在家自生自灭!”
“不准欺负小孩。”姜乃说。
“是它先欺负我!”陈君颢嚷嚷。
姜乃笑着跟在他后面。
下午的阳光有些晃眼,姜乃借枝条挡了挡,心思却有点飘远了。
一路上都没再遇见许愿和张教授,估计和他们走的是反方向。
陈君颢又陆陆续续买了好些东西,水仙、雏菊、金钱树的。
姜乃跟在边上,没太注意看,目光没什么焦点地落在前面行人的后背上。
陈君颢付完盆长寿花的钱,回头看见姜乃那副游离天外的样子,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
他把花盆放到姜乃脚边,也没吭声,目光往四周绕了一圈,几步走过去,没一会儿就捏着个小玩意儿回来了。
“给。”
“什么?”姜乃刚回神,抱着树的指缝里就被不由分说地塞进来一根细木杆子。
“风车。”陈君颢说,“让风吹吹,给你招招魂。”
“什么招魂。”姜乃低头看着手里的塑料叶子,五颜六色的。
“都愣一路了。”陈君颢伸手拨了拨叶片,“想什么呢?”
一阵小风吹过,风车哗啦啦地转起来,彩色的叶片糊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姜乃看着它傻乎乎地转,闷在心口的恍然好像也被它吹散了。
“没什么。”他小声嘀咕,“……好蠢。”
“这叫时来运转,风生水起!”陈君颢一本正经,“这种招好运的东西,别人想要我还不给呢。”
“是是是,谢谢你的好运。”姜乃笑着把风车拿稳了些,低头一看,顿时傻了眼,“你怎么买了这么多?!”
“还好吧。”陈君颢头头是道地介绍,“发财树放玄关柜,长寿花放窗台,水仙放茶几……”
“现在的问题是,”姜乃打断他,指了指地上那一堆,“怎么把它们弄回去?”
两人看看脚边的花花草草,又看看对方,大眼瞪小眼地傻站了半天。
“靠!”陈君颢一拍脑袋,赶紧四下张望,突然眼睛一亮,“你先看着东西,在这等我一会儿。”
姜乃还没来得及答应,他一溜烟就闪进人堆里了。
没过几分钟,一辆人力三轮车慢悠悠蹬了过来,陈君颢跟在车边小跑着。
“你先上去。”他喘着气把姜乃往车斗边拉。
“啊?”姜乃看着那沾着泥灰的车斗,有点懵。
“要我抱你上去?”陈君颢没等他反应,先把布拉车扛上去,又把大大小小的花盆往里搬,“快点,这里不能停太久,交警会赶人的!”
“哦……”姜乃小心翼翼把怀里的桃树也放进去,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车斗。
等陈君颢把东西搬完,车斗都几乎被塞了个满满当当,就剩下个角落坐人。他长腿一迈,两步挨到姜乃边上坐下,俩大长腿委屈蜷着。
“师傅,得啦!”
“行咯!”三轮大叔吆喝一声,车子晃晃悠悠动了起来。
花市门口那红彤彤的大牌坊渐渐远了,下午的阳光穿透树梢,暖洋洋地洒在挤挤挨挨的车斗里。
风呼呼地刮在脸上,吹起姜乃手里的小风车,呼啦呼啦地转着圈。
车斗的硬木板有些硌屁股,车子时不时还颠一下,震得人都跟着晃。
陈君颢一手护着手边晃晃悠悠的花盆,一手揽在姜乃身后的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蹬车师傅扯闲篇。
讲的是粤语,聊的都是些过年的话题,还问起人家蹬三轮赚了多少。
姜乃竖着耳朵听,师傅乡音挺重,但他居然听懂了大半。
他缩在车斗角落,护着身边的小桃树,看着街景在颠簸中悠悠后退。
倒也不觉得无聊,反而还挺新奇的。
听着街边的熙攘声跟着风车呼呼地转,身侧是比太阳还要温暖的味道,混着花草香和泥土香。
屁股和腰都被颠得有些疼,可心里却分外踏实。
“好玩吗?”陈君颢侧头看他被风吹得眯起的眼睛。
“嗯。”姜乃点点头,不自觉往他肩上靠了靠。
“我小时候阿婆就经常骑个三轮出来,带我逛花街。”陈君颢把他往怀里轻轻揽了揽,轻声说,“一会儿到家了,我收拾花,你收拾行李。”
姜乃愣了下,随风飘扬的心情突然沉了下去。
虽然还是下午,但太阳已经渐渐西斜,泛起淡淡的橙黄。
“……嗯。”他闷闷应了声,刚想翻出手机看一眼,就被陈君颢伸手按住了屏幕。
“别看,还早呢。”他眼里带着笑,轻声说,“今晚给你煮个面,吃完再走都来得及。”
回到家,和蹬车师傅一块把花花草草搬上来,又一通手忙脚乱的收拾。
本来已经贴上挥春的屋子,一下被这些绿意和色彩塞得满满当当,仿佛连空气里都泛着股鸟语花香。
陈君颢送蹬车师傅下楼,姜乃留在卧室里收拾行李。
衣服叠好塞进去,简单的洗漱用品和卧铺一次性被套归拢进小袋子里,最后把放在床头的信封也妥帖地收进夹层。
拉链“唰”地一声拉上,行李就算收拾完了。
姜乃看了眼手机屏幕,快五点半了。
满打满算,他还能和陈君颢待一块的时间,也就剩两个小时出头。然后,他就得拖着箱子走进高铁站。
明明知道年后就回来,可心里头就像是被人轻轻掏走了一块,空落落的。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身边有个闹哄哄的陈君颢,好像成了件理所当然的事。这会儿冷不丁要分开一阵子,人都有点没着没落的。
他磨蹭起身,立起行李箱,把随身的背包也挂到箱杆上。
目光扫过床尾搭着的一件薄外套,犹豫了一秒,还是抓过来,团巴团巴塞进了包里。
刚推着行李箱走出卧室,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陈君颢送完人,回来了。
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客厅里映着斜阳,莫名的安静,两人视线对上,谁都没说话。
空气里那点被花草香冲淡的离愁,又丝丝缕缕地悄然缠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