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先这样,保持电话通畅,后续有需要可能还会联系你。”
梁警官给报警回执“啪”地盖上章,又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抹掉眼角的泪,抬头往他身后的走廊望了一眼,“哦,你妹妹也出来了。”
陈君颢下意识回头,就看见陈君怡被梁家耀半搀着走出来。
她一直低着头,眼圈和鼻子都是红的,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软绵绵地靠着梁家耀。
陪同出来的女警看到陈君颢,对他微微点了下头,没多话,只是交代梁家耀:“好好照顾她,这几天尽量别一个人待着,保持电话通畅,后续调查有进展了会联系你们的。”
梁家耀重重地“嗯”了一声,所有注意力都在怀里的人身上。
直到陈君颢走到近前,他才抬了下眼皮。
陈君颢对上他目光,愣了一下。
认识梁家耀快二十年,他还是头一次在这家伙眼里看到这种,沉得像块结了冰的石头,又冷又硬的眼神。
彼此相顾无言,梁家耀松开了手,让陈君怡靠进陈君颢怀里。
“没事了……”陈君颢揉了揉她脑袋,呼了口气,“阿婆也没事了,你和她都很勇敢。”
陈君怡点点头,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嗯”了一声。
“那个人呢?”陈君颢看向梁家耀。
梁家耀怔了半秒,眉头瞬间拧成个死结:“暂时扣着了。”
他用力抹了把脸,恶狠狠地啐道:“妈的,那个畜生……”
陈君颢没接话,只是抬手,重重拍了两下他的肩。
“草,我一想起那包得跟个木乃伊一样的傻逼……”梁家耀咬着后槽牙,“我就恨不得现在直接给他填了!妈的,就他那德行,连防腐都省了,骨头缝里早就烂透了!再过几千年挖出来,都他妈是臭的!”
他骂的有点颠三倒四,到头来也只能狠狠砸了下墙,憋出来一声,“草!”
梁家耀骂得不够尽兴,一边往外走,一边还想骂。
直到衣角被陈君怡轻轻拽了拽。
“……回家。”
梁家耀顿了一下,忙牵过她的手,应得认真:“好,回家。”
陈君颢看着他俩,也不好插在中间,默默退了半步,跟在他们后面走出派出所。
清冷的晨风一吹,才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力竭的疲乏。
他叫了辆车,把梁家耀和他妹送上去。
“那你呢?”梁家耀问。
“我自己另外回去,”陈君颢说,“先休息会儿,晚点还要再去趟医院。”
“好。”梁家耀点下头,多看了他两眼,“阿颢。”
“嗯?”
“你别老自己一个人顶。”梁家耀抬手,往他肩上轻轻撞了一拳,“有哥们。”
“是哥们儿。”陈君颢扯了个笑,“不会儿化音就别乱讲。”
“说得好像你很会一样,”梁家耀没忍住小声“靠”了一句,“走了,保证把君怡安全送到家。”
“最近多陪陪她,”陈君颢压低声音,“你不带了俩清远鸡回来么,给她做鸡煲,她爱吃。”
“得。”梁家耀冲他敬了个礼,手一摆,顺道拉上了车门。
等看着车走远了,陈君颢才拖着步子,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他坐地铁回去,正好赶上早高峰,地铁里各种包子豆浆的混着人味,憋得人喘不上气。
可他却觉得轻快。
就像是在狂风恶浪里挣扎了一整夜的人,终于能坐在悠悠漂浮的船里,看着升起的晨光,嗅着雨过天晴的清爽。
晃晃悠悠地回到家,天已经大亮,楼下的阿婶阿嫲又在煎萝卜糕,香气都飘满了整条巷子。
推开门的瞬间,清幽的花香伴着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片盛开的年花迎接他。
那棵小桃树更是灼灼其华,在阳台上,沐浴着明媚阳光,安静地绚烂着。
姜乃果然不在。
……还说没骗我。
连鞋都懒得脱,他径直走过那片过于热闹的花丛,像是耗尽最后电量的机器,直挺挺地倒进沙发里,连纠结磕到手肘的力气都没有。
身体沉得像灌满了铅,脑子却还在嗡嗡作响,一晚上的混乱画面和声音不受控地翻腾。
他闭上眼,把头深深埋进靠枕里。
小乃……后天就回来了。
不对,是明天。
意识浮沉的最后,他抓着这个念头,像是抱紧了一根浮木,任由疲惫彻底吞没自己,沉甸甸地坠入混沌的睡眠。
身体下意识地抱紧了什么,就像姜乃不在的这些天夜里,他抱着那床被子一样。
明天……
半梦半醒间,他嗅到了一抹淡淡的乌龙茶香。
作者有话说:今天写得好顺,像便秘多年突然通畅了一样畅快(感叹)
第106章
陈君颢是被渴醒的。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眼皮像是被胶水黏住,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掀开一点缝隙。
视野一晃,先是看见卧室窗台。
夕阳斜斜照进来,金灿灿地铺了半张床。
……卧室?
他什么时候回的卧室?
脑袋里实在昏沉,像是被塞了一大团湿漉漉的棉花。
他懵了好一会儿,没等完全弄清现状,一大股强烈的自责和懊恼先一步淹没了他。
阿婆还在ICU。
君怡的事,警方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而自己……居然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睡了一整天。
可即便睡了这么久,整个人也还是累,累得连根手指都不想动,眼皮也不想抬。
累得……什么都不想管。
挺矛盾的。身体叫嚣着要彻底摆烂,直接睡到地老天荒,但已经逐渐清醒的大脑却又控制不住地去胡思乱想。
想起病床上没来得及看清脸的阿婆,想起哭得虚软的君怡,想起……电话里姜乃的声音。
鼻子一酸,眼泪又要往外冒。
可他实在是累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君颢翻了个身,眯着发酸的眼睛,怔怔盯着天花板上那片夕阳的光,任由那些不争气的眼泪从眼角滑下去。
“……我就在家,等你回来……”
小乃……
泪水沾得鬓发又湿又凉,他下意识想抬手擦一下,却忽然发觉自己的左边胳膊完全动不了了。
不对……整条手臂都麻了,沉甸甸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压着。
……被压着?
陈君颢迟钝地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低下头。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正安静地枕在他胳膊上。
……?!
大脑里像被人扔了个手雷,直接给他炸懵了。
连自己到底是睡醒了,还是在做梦,他都分不清楚。
他不敢呼吸,整个人僵着,想撑起些身子,左手一动,一阵过电般的酸麻猛地窜上来,从指尖一路麻到了肩膀。
……手在疼。
不是梦!
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往下扯了扯被子。
直到那张被遮住大半的脸,彻底露出来。
“小……小乃……”
他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只能感受到声带震动带来的,过分干渴的刺痛感,嘶哑得恐怕比鸭叫还难听。
眼泪毫无预兆地又淌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多眼泪,可当看清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就安安静静窝在自己怀里,被夕阳镀上一层柔光,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要坚强,瞬间都成了狗屁。
他现在只想哭,不顾形象地哭。
迟钝的感官终于全部苏醒,那点淡淡的乌龙茶香清晰而真实地萦绕在鼻尖。
不是做梦,也不是那团被他揉得乱糟糟的小被子上残留的、近乎快要消失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