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走了。
再待下去,要是陈君颢醒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陈君颢又会跟他说什么?
……“对不起”么?
不要对不起,他不想听,一句也不想。
视线却不受控地往卧室门缝里瞟。
姜乃捏了捏手指,到底还是没忍住,折回去,将门小心推开一点。
陈君颢依旧陷在被子堆里,睡得毫无知觉。
他忽然说不清心里的情绪,胸口又酸又涨,像是想要直接推门而入,把床上的人掀起来,狠狠按进怀里,感受那份切实的体温和重量。
可他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不能这么快就放过这个笨蛋。
但近在咫尺的思念,实在是叫人难捱。
姜乃在门口多看了一会儿,最后轻轻带上了门,停在门前,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家伙怎么这么能睡。
都快中午了,换做平时,这人早该买完菜、做好饭,提着保温盒出现在梁叔档口前准备投喂他了。
他走到玄关,弯腰系好鞋带,起身时,目光掠过餐桌,顿了顿。
终究还是折返进了厨房。
冰箱里果然没多少像样的东西,陈君颢前段时间不常回家,他自己也很少给自己做饭吃,除了陈君颢给他添置的苹果汁和一些面包,就只剩下一排鸡蛋。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从柜子里搬出他的电煮锅。
油溅出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往后躲了躲,两个鸡蛋又磕了个一好一散,底面有点焦了,正面还半生不熟的。
关了火,他直接拔下电源,捧着锅端出来,又倒了杯苹果汁,一起放在餐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完事后,看着桌上的“杰作”,姜乃忍不住啧了一声。
自己怎么还对这个白痴这么好。
我原谅他了吗?
姜乃最后贴在卧室门前,听了听里头的动静。
窸窸窣窣的翻身声,很好,没有吵醒。
他从书桌笔筒里抽了支笔,在便签条上写下几个字。
笔尖一顿,他抿了抿唇,又补了一行。
没有署名。
纸条压在杯子底下,他转身拿起包,犹豫片刻,把阳台门的窗帘拉开,看着阳光重新充盈满整个客厅,他才信步往玄关走。
地板有些湿滑,他踩在门口的地毯上蹭了蹭,又回头看了一眼,才闷声走出去。
“……算了。”
“——别走!!”
陈君颢猛地惊醒,整个人弹起来,右手下意识向前抓去,却只捞到一片湿凉的空气。
他僵坐在床上,粗喘了好一阵,才把心头过分的悸动压下去。
又是这样。
这已经是两天来的不知道第几次了。
他睡得很沉,身体像被钉在床上无法动弹,可意识又好像很浅,不断在黑暗边缘浮沉。
看不见,听不清,只觉得那个身影就在前方,无论他如何用尽全力去抓、去抱、去挽留,最终都只会徒劳地穿透一片虚无,眼睁睁看着那抹痕迹从怀里彻底溜走,只剩下一阵尖锐的空茫。
许久才彻底缓过神,他靠在床头揉了揉太阳穴,摸过手机看了眼。
又睡到了下午。
被强制休息后,他一直都睡得浑浑噩噩,睡眠仿佛麻痹了一切感知,可他又不敢彻底沉沦。
手机一直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不敢调静音,连震动模式都不敢开,生怕错过任何一点消息。
可实际上,今天和昨天、和前天一样,除了软件的广告推送,没有一个人找他。
他习惯性地点开微信,掠过每一个置顶的对话窗口。
梁家耀的对话还停留在告诉他姜乃跟梁叔请了假的消息。
家族小群也静悄悄的,除了偶尔汇报谁去医院换班,没人说话。
连租户们都安然无事,一点状况都没有。
他犹豫着,指尖点开那个最熟悉,也最安静的头像,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
-小乃,是我错了,对不起。
-我好想你,那天对不起,医院……
-小乃,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
-我又梦见你了。
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反反复复。翻涌的情绪堵在喉头,最终却只能凝固成苍白的,连自己都厌弃的文字。
他把手机屏幕按在胸口,闷闷呼出一口浊气。
视线无意识地落在床尾的联排衣柜,愣了一会儿神。
……这柜门怎么开着?
昨晚洗澡前有开过衣柜吗?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胸口突然“叮”的一声,手机震得他心脏一缩,猛地抓起来看。
是老爸。
-阿婆转出ICU了。
陈君颢盯着那行字,愣了好几秒,突然一个机灵,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
动作太快,眼前黑了一瞬,他赶紧扶着墙稳了稳身子,顾不上还有些昏沉的脑袋,一边胡乱趿拉上拖鞋,一边划开手机,抖着手按下了拨号。
“喂爸!”电话一接通,他就哑着嗓子抢话,“你是不是还在医院?我马上过——”
他一把拉开卧室门。
刹那间,客厅里充盈的午后阳光毫无保留地涌了进来,刺得他下意识眯起了眼。
“不用你过来,我跟你舅父搞得定。”老爸在电话那头说着,“顺便问下,你之前买的护理垫是在哪里买的,医院楼下超市还是外面药……”
陈君颢逐渐适应了光线,却也愣在了原地。
电话里老爸好像还在絮叨着什么,但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客厅……什么时候拉的窗帘?
阳光明晃晃地泼在地板上,映出瓷砖上凝结的细小水珠,和几个模糊的、浅灰色脚印。
潮湿的空气里,隐约飘着一点焦糊的油香,很淡,不仔细闻已经几乎闻不出来了。
他握着电话,怔怔地往前走了两步。
那抹模糊的焦糊味似乎变得更清晰了些,像是有人煎过什么,火候没掌握好。
“……阿颢?喂?听到没?超市还是药店?人护士等着要。”老爸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点催促。
陈君颢视线茫然扫过客厅,最后定格在餐桌上。
一口熟悉的小电锅突兀地摆在正中央,旁边是一只玻璃杯,里面盛着澄澈的苹果汁。
杯子底下,压着一小张黄色的纸。
“……阿颢?”
他像是没听见,脚步有些虚浮地走过去,捏起那张便利贴。
熟悉的清秀字迹,一笔一划都像带着情绪,用力地刻在纸上。
吃了,锅刷干净。
人也是。
“……到底在哪买的?喂?听得见吗?哈咯?”
陈君颢猛地吸了一口气,喉咙哽得发疼。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攥着那张纸条,指尖都紧的发抖。
仿佛是为了确认,确认这不是又一个转瞬即逝的梦魇,确认这是他真真切切的,能抓住的痕迹。
“……阿颢?喂?”
老爸不知道第几次喊他了,就在对方可能以为信号不好准备挂断重拨的前一刻,陈君颢才终于从嗓子里挤出了一点声音。
“在……超市,”他哽了哽,“20块一包的……那个。”
老爸顿了一下:“你声音怎么了?”
“没事,”陈君颢用力咽了口唾沫,“我……等下过来医院。”
“不用你过来,”老爸说,“都说了我跟你舅搞得定。”
“……那我明天来陪床。”
“不需要。”老爸语气硬了些,“我跟你舅你妈商量好了,请个护工,再互相轮班看着。”
陈君颢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驳:“可是——”
“没有可是。”老爸打断得干脆,“你看看你自己,我跟你妈同意你去陪床,不是想看着你把自己折腾得没个人样!医院这边有我们,有情况会第一时间跟你说。”
“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