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荒唐的念头在脑海里逐渐成型。
他这是……在约我?
光标在输入框里一闪一闪地跳动,姜乃盯着陈君颢发来的消息发起了呆。
和他吗?就俩人?
他为什么突然要约我?
今天不是才……不欢而散么……
我要答应吗?
正想着,消息气泡突然往上窜了一下,姜乃刚回过神,又被新弹出来的消息吓愣了。
-怎么一直在输入中?
输入框里闪烁的光标突然变得晃眼,姜乃手一抖,手机差点砸脸上。
他连忙退出了输入框,立刻把手机按在了胸口。
但转念一想,这么做反而显得像做贼心虚。
他咬咬牙,又拿起手机硬着头皮点开了输入框,删删改改好几个来回,纠结半天,最后只发出去了两个字:
-干嘛?
他盯着自己发的两个字看了好一会儿,又突然觉得刚才百般纠结的自己特别蠢,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
想趁陈君颢回复前点个撤回,却发现已经超时了。
他烦躁地揉了把头发。
等了半天,陈君颢一直没动静。
会不会是这俩字太泼人凉水了……
姜乃盯着屏幕,打了个哈欠。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发条礼貌点的回复,聊天窗口突然刷刷刷地窜了好几条消息。
“干嘛”俩字一下子被刷没了影。
陈君颢一口气分享了十多条推文过来。
姜乃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推文的标题,陈君颢的消息紧跟着冒了出来。
-那边临近中秋有不少好玩的,你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
-哦,还有灯会和市集。
-粤剧博物馆有中秋限定剧场诶!
-我靠!荔湾涌什么时候能坐船了?!
说罢,又是四五条推文砸过来,特色小吃推荐、民俗活动盘点……五花八门的安利标题看得姜乃应接不暇,莫名有种批阅奏章的既视感。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僵住,一时半会儿完全无从下手。
陈君颢的兴奋劲儿都快能透过屏幕烫人了,姜乃生怕他又来一波推文轰炸,忙不迭敲下三个字:
-别刷屏。
对面果然安静了,姜乃舒了口气,随便点开了条标题顺眼的推文。
粤剧博物馆的中秋特演海报在屏幕上逐一展开。
他虽然对戏曲不太了解,但岭南传统艺术的招牌他还是认得的。
推文里贴着不少过往演出的照片,演员们扮相精美,举手投足韵味十足。看着看着,姜乃仿佛都能听见那宛转悠扬的唱腔和抑扬顿挫的念白。
他正看得入神,手机顶上又弹出了两条消息:
-所以周末有空吗?
-想约你去逛逛,转换下心情。
姜乃一下愣住了。
半晌才发觉自己屏住了呼吸。
一放松,又发现心脏正不受控地狂跳。
姜乃一直没回消息,陈君颢在床上翻了个身,不小心压到了嘴角,一阵刺痛。
他后来才发现,陈君怡那一通扯,嘴角被她的指甲划破了皮。
伤口很小,跟溃疡差不多,起初都没察觉。直到给华哥重做一杯手打柠檬茶赔罪时,酸涩的汁水溅到伤口上,疼的他倒吸了口凉气。
陈君颢起身下床,翻箱倒柜,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来一小瓶维生素C咀嚼片。
“吃维C好的快。”
脑海里莫名就浮现了那个平淡的目光。
陈君颢倒了一片出来,扔进嘴里嚼着。
橙子的酸甜在舌尖炸开,酸得他眼睛不自觉一眯。
手机微微震了震,他拿起来看了眼。
-有。
陈君颢盯着这个字看了许久,直到咀嚼片在口腔里化开、咽下,他才哼笑了一声。
很轻,轻得和吐了口气没什么区别。
-那周六下午两点,我过来接你。
他按掉手机,整个人往床上一扑。
又压到伤口了,但好像没那么疼。
手机屏幕亮了亮。
-好。
陈君颢盯着这个字,又看了许久。
老话常说,人一旦有了盼头,时间就像被上了慢放,变得格外漫长。
姜乃没这种感觉。
只是手机日历上那醒目的日程备注,悄悄暴露了他的心思。
他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这一周每晚临睡前,都会翻着日历数日子。
周五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陈君颢突然出现在梁叔的档口外,手上还拎着两袋月饼。
当那个熟悉的五彩配色缩小版保温袋递到姜乃手上时,他才猛地想起来那天陈君颢随口一提的承诺。
“嗯?想吃?……找天给你带两盒小的。”
他当时以为只是句顺嘴话,没想过陈君颢真的记在了心里。
晚上,姜乃在临睡前吃了其中一盒。
冰皮月饼的糯米软皮粘着上颚化不开,芒果栗子蓉馅甜得发腻。
刷完牙躺在床上时,姜乃盯着无边的黑暗,发了许久的呆。
半夜摸索着手机点亮屏幕,看着数字跳到5:30,姜乃终于意识到自己失眠不是因为糖分,而是无法平息的心跳。
陈君颢刚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姜乃还有些迷瞪。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起的床,怎么换的衣服,怎么洗的漱,怎么下的楼。
只知道就在陈君颢的脸清晰映入眼帘的一瞬间,失眠通宵的疲惫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跟磕了药似的。
陈君颢今天没有穿人字拖。
他居然没有穿人字拖?!
姜乃以为自己是看迷糊了,用力眨了好几回眼。
陈君颢脚下确实不是那双骚黑色的人字拖,而是双白色的运动鞋。
姜乃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自己没看错。
等回过神,陈君颢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等很久了吗?”陈君颢问。
“没有……”姜乃嘟囔着,余光往他身上扫了一眼。
他还是那么爱他的大裤衩子,不过今天上衣穿了件宽肩背心,修饰得他的肱二头肌特别的……显眼。
姜乃喉咙一紧,暗暗吞了口唾沫。
姜乃跟在陈君颢半步之后,俩人一起走出了老小区。
陈君颢站在路口,扬手打起了车。
一直不说话好像会尴尬,姜乃随口问了一句:“你电瓶车呢?”
“借梁家耀了。”陈君颢答道。
一辆红色的出租缓缓靠了过来,他伸手拉开车门,动作带起一阵风。胳膊肘撑着车门,背心领口歪出一小片锁骨。
他侧头看向姜乃,抬了抬下巴:“上车吧。”
姜乃刚想上车的动作顿了顿。
“你先进去吧。”
陈君颢歪了歪脑袋,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脖颈牵引着肩胛,那片锁骨更晃眼了。
姜乃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我……习惯坐外边。”
陈君颢又看了他一会儿,嘴角一勾,轻笑着钻进了车厢。
“去永庆坊。”陈君颢整个人陷进座椅,两条长腿大咧咧地岔开。
姜乃关上车门,瞥了眼那两条嚣张的腿,默默往窗边缩了缩。
司机应了一声,缓缓发动车子。
车厢后座也算半个密闭空间,姜乃有些不太自在。
他平时不怎么打车,一个是因为广州出租起步价太贵,一个是因为招架不住本地老司机的唠嗑。
但今天这位司机却意外的安静。
他宁可陈君颢和司机来点粤语的加密通话,也好过一声不吭地刷手机。
车厢里沉闷得都能听见空调管道的滋滋微响。
姜乃用余光悄悄往陈君颢身上一扫。
小臂肌肉随着手指滑动手机的动作时而绷紧、时而放松。指节修长,骨骼分明,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连指甲都修剪得过分整齐……
浑身的血液骤然向下沸腾。
姜乃愣了愣。
草!
他暗骂了自己一句,干脆扭过头,靠着车窗,咬紧牙关,紧紧闭上了眼睛。
该睡的时候睡不着,不该睡的时候睡意就跟潮水一样能把人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