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怡嘴角一勾,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看得陈君颢头皮一阵发麻。
“你能不能正常点,我在吃饭。”
“小乃哥哥家哟~”陈君怡故意拖长了音调,努着嘴,一脸意味深长,“这位包租公先生,请问您怎么跑到租户家过夜了?来自台风天的人文关怀?”
“他昨晚困地铁口了。”陈君颢低头扒了口饭,语气平淡,“我去接他,雨太大回不来,就住了一晚。”
“哦~~接他回家~~”陈君怡笑得贼兮兮的,愈发得意了,“那你俩昨晚干嘛了?孤男寡男的,不会就光看电视了吧?”
陈君颢夹菜的手不自然一顿。
昨晚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最后定格在姜乃熟睡的侧颜。
一直捏着不放的被角盖住了他的半张脸,眉头微微蹙着,像只刚从风雨里逃出来的猫,在他怀里缩成一团,带着点防备,又透着几分脆弱。
陈君颢低头扒了口饭,把菜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含糊地应了一句:“不然呢。”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却有点虚。
要是忽略掉不小心让姜乃出柜那茬儿,好像也确实什么也没发生。
可偏偏就是忽略不了。
姜乃喜欢男人。
也不是说歧视,或者无法接受,性向这种东西,他向来看得很开。毕竟大学的时候,什么牛鬼蛇神、群魔乱舞的传闻八卦他都听过,再加上陈君怡这个整天看男同小说看得鬼哭狼嚎满地打滚的表妹,他早就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
可问题是——姜乃喜欢男人。
包括姜乃会躲着他,不喜欢他的肢体接触,以及各种对他爱答不理的原因,好像一下子就能解释得通了。
但又好像有点解释不通。
解释不通自己面对姜乃时,那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是打哪儿来的。
如果说,看到姜乃被雷声吓得失神时,他的慌乱只是源自对朋友下意识的担忧和关切,那为什么听到姜乃说出过去的事,他会感觉到心疼,会愤怒,会难过得想哭?
自己居然差点就当着姜乃的面掉眼泪了?!
太丢人了!
陈君颢皱了皱眉,又闷头扒了口饭,用力嚼着。
理论上,和一个已经表明了自己是同性恋的男人共处一室,他应该回避一些才是。
可看着姜乃那副像是溺水濒死般挣扎的样子,他心里却一点回避的想法都没有。
或者说,是忍不住靠近,想把他从水里捞起来。
不想看见他那副凌乱不堪的样子。
他不应该是这幅样子。
陈君颢扒饭的手微微一顿。
那姜乃应该是什么样?
他又希望姜乃会是什么样?
他有资格能让姜乃变成别的什么样子吗?
“颢……傻仔颢?”
手猛地一抖,筷子狠狠戳进了碗底,发出“叮”的一声细响。
陈君颢一下回过神:“嗯?搞咩?”
“你搞咩?”陈君怡眯起眼,“想得这——么入神,眼都直了!”
“你管我。”陈君颢翻了个白眼,埋头扒了口饭,没想搭理她。
只是等他重新抬起头,陈君怡还是一脸笑眯眯盯着自己。
心里更烦了。
“看什么看,喝你的汤!”他直直瞪了回去,语气硬邦邦的,说完,转头给自己夹了个鸡腿,埋头啃起来。
陈君怡显然没打算放过他,拖着椅子坐近了些,探着脑袋,压低声音问:“真就只有看电视?啥都没做?”
“个废话!”陈君颢抬手,一个轻巧的手刃在她脑门上手起刀落,“少整天看你的弱智小说!个脑袋一天到晚不知道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陈君怡捂着着脑袋,撇了撇嘴,悻悻坐回去:“切……凶死了……就会欺负我……”
她一边嘀咕,还不忘冲陈君颢吐舌头比了个鬼脸。
“嗱嗱声同我饮咗你碗汤,返你个归!”陈君颢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陈君怡不屑“哼”了一声,咕噜噜喝下碗汤,眼珠子一转,又跟做贼似的,靠近了压着嗓音:
“诶,你们昨晚怎么睡的?一起睡?”
“废话。”陈君颢头也没抬,随口应了一句。
陈君怡顿时像被点了什么怪穴,整个人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喉咙里还不时挤出两声类似小猫叫声般、细小而尖锐的尖叫,一副突发恶疾的状态。
陈君颢看得直皱眉,忍不住抬手又往她脑门上敲了一下:“发瘟啊你!”
“哦哟哟~”陈君怡捂着脑袋,笑得一脸荡漾,“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还睡一起!这剧情我熟啊!”
“熟你个萝卜头!”陈君颢气的牙痒痒,刚想怼回去,手边的手机轻轻震了一下,“叮”的一声,屏幕亮了起来。
-后巷503姜乃:早餐很好吃。
他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手机又“叮”了一声。
-谢谢。
陈君颢盯着屏幕,突然就没了教训陈君怡的心思,他坐回身子,拿起手机,迅速敲下了两个字发了过去。
-醒了?
姜乃很快就回了个“嗯”过来。
-好点了吗?
手机安静了5秒,姜乃回了个“?”。
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陈君颢犹豫了一下,敲下两个字。
-心情。
发完又觉得这话说得有点莫名其妙的,他想了想,刚敲下“你昨晚”三个字,后半句还没打完,姜乃的回复就弹了出来。
-没事了。
-谢谢。
很普通的回复。
但陈君颢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有种,姜乃在对昨晚发生的事避而不谈的感觉。
这种感觉完全是个人主观,来得也毫无缘由,但陈君颢就是莫名地这么觉得了。
他盯着屏幕,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那股抵着喉咙的涩麻。
陈君颢皱了皱眉,快速删掉了输入框里的“你昨晚”,回了句“那就好”,便按掉手机,低头继续吃饭。
“啧啧啧……”
陈君怡的声音突然靠近,陈君颢一抬头,差点没被她那张撑在餐桌上的大脸吓出了魂。
“我丢你——哇丢——!”陈君颢整个人往后一缩,紧贴着椅背,手按在胸口上喘了两口气,“陈君怡你撞鬼啊你!吓死人咩!”
“谁找你呀?”陈君怡咧着嘴笑,一脸狡黠,“这么心虚的?难道是……男朋友?”
陈君颢一愣,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再乱说话呢,信不信我现在就嘭你出去,再在门口立个牌,写上‘陈君怡与狗,不得入内’。”
“哇——你好凶啊,呜呜呜……”陈君怡顿时跌坐回原位,一副装腔作势梨花带雨的模样,吚吚呜呜地吸起鼻子,“阿婆——佢虾我!仲唔畀我同大师兄过嚟玩!”
“系我不畀大师兄来玩咩?”陈君颢咬牙切齿,“明明是你不带人哋嚟玩!”
“咁你就冇整天嫌弃人哋大师兄舐你成髀口水啊!”陈君怡反手一个“略略略”回击,气得陈君颢一口气直接顶在了喉咙,饭都差点没咽下来。
他深呼吸一口,努力忽略那魔音绕耳的“略略”攻击,挤出最后一抹“微笑”:“陈君怡同志,我建议你最好就企喺度冇动,乖乖等住我来帮你松下筋骨。”
“切!”陈君怡撇了撇嘴,“你边位?我凭咩要听你啊!”
四目相对,空气停顿了一瞬。
陈君怡眨眨眼,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诶嘿~”
从座椅上弹起的速度堪比子弹发射,陈君颢甚至还没能看清她的吐舌,她身影就已经迅速往餐厅外一闪。
躲避的动作敏捷得如同泥鳅,陈君颢的手够得再快,最后也只能够到她飘过的几缕头发丝,指尖空荡荡的,连衣角都没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