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飞雪十二天(15)

2025-10-25 评论

  卞舍春惊魂未定,转身面向观众,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出去指着体育生抖了两下,捂着胸口道:“我还以为那是什么来自地狱的使者,只有我这样心思细腻之人才能看见——”

  坐在观众席摸鱼的志愿者们都笑了,排练过无数遍的其他演员只是低头玩着手机。时卓倒是挺乐呵,笑完又小声跟闻于野嘀咕:“他们为了不笑场真的练了很久。”

  一场演完,观众席稀稀拉拉的掌声还没响完,卞舍春已经收起笑容跳下台,和副团一起去问老师意见了。

  “估计超时了,还得删东西,”时卓叹了口气,拍了拍闻于野的肩膀,“我也去找他们了,拜。”

  后台突然传来一阵团员的笑声,卞舍春回过头去,闻于野还以为他要训话,结果他只是举起话筒说:“群演和场务都可以先回去了,主演留下。今天辛苦各位。”

  话说完,他像是嗓子负荷到了极限,偏过头猛一阵咳嗽。旁边演图书馆前台的女生皱起眉,担忧地帮他顺气,被他摆摆手避让开了。

  一群人听完团长指令,如蒙大赦地收拾东西往外走。闻于野到了门口回过头,偌大的剧场没人的时候显得特别空,卞舍春坐在幕布前的一小块舞台上撑着脑袋盘着腿,还在冲其他人挥手告别。

  闻于野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出剧场,步子越来越快,直到小跑起来。

  离二号剧场最近的药店直线距离1.2公里,算上七拐八拐的弯和可抄的近道,实际步行大概要二十分钟。

  广东的夏天太热了,哪怕是跑动带起的风也是燥的,夜色里浮动着浓郁的湿气,被他打散,又重新包裹他,绵绵缠缠,不得安生。

  闻于野抄了条林间的小道,走两步才发觉大路不远处有共享单车可以扫,懊恼起来,发觉自己心绪不宁,意气用事,大概路过的蚊虫都会嘲笑他。

  但是没办法。不做点什么,他不心安。

 

 

第10章 祝你生日快乐

  被翻烂了的剧本上又有一批台词被划掉,卞舍春看着黑压压的墨迹长叹一口气,对着电子稿删删改改。

  他窝在后台的道具沙发里,看着垂下的幕布发呆,最前面的帷幕是显眼的红,后边几层是幽深墨绿,都那样高,那样直,静止时,像层层叠叠的时间。滑动起来下摆慢悠悠拖在地上,弯曲成流线的弧度。

  刘慈欣写凝固的时间像浅海的泥一样柔软,如果让卞舍春来写,他就会写时间像剧场宽大的帷幕。

  他让自己像搁浅的鱼陷进沙滩里那样陷进沙发,发出舒服的一声喟叹。这个沙发常被演员们争抢,但他没坐过几回,他能够休息的时间太少了。

  手机振动了一下,卞舍春一看微信消息是“岑周”俩字打头就犯怵。

  “岑周:我早跟你说过这活儿压榨心力,你早听我的不就好了”

  提了嘴自己生病了,就换回这种回应。卞舍春连生气都没力气,手指在对话框上停留了一瞬,最后眼不见为净地关掉了手机。

  他们在一起之后大小矛盾不可谓不多,小到点菜口味,大到人生抉择。

  卞舍春平时打游戏看电影都喜欢完全沉浸,在此期间谁给他发消息都不带回的。但岑周如果消息发过去三小时没收到回复就要打电话,他只能接,接起来之后听对方控诉他冷暴力,又忍不住回嘴,最后都是岑周先憋着气服输,但下一次还是照打不误。

  几次三番,卞舍春被磨得没脾气,也心软,之后微信永远挂后台,但是果然啊,游戏变得不那么好玩了。

  岑周其人是个家庭富裕开明的模范优等生。某天夜聊,卞舍春跟他讲自己专业志愿是被爸妈改过的,他一直以来的梦想是学戏剧文学。岑周拍了拍他的脑袋,但卞舍春总觉得自己在他眼里看到了一抹哄小孩儿似的无奈,像是在隐晦地告诉他“你太不现实,你父母是为了你好”。但他没明讲,卞舍春就当自己敏感了,之后再没谈过家庭。

  即使在一起了,卞舍春也常喜欢和朋友玩到夜不归宿,去处无非是酒吧、KTV、轰趴馆之类的地方。岑周甚少几次明着发火,都是因为这些事儿。卞舍春自知理亏,但又隐隐不忿,他只是爱玩儿,玩的也就是喝酒唱歌打桌游,什么出格的都没做,怎么就要被审判得这么严重呢?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得亏俩人得过且过和睁眼瞎的功夫都是一绝,不然绝不能撑到今天还能做出副羡煞旁人的样子。

  想起去年那场人声鼎沸的告白,想起当时握着麦发抖的手,卞舍春一阵唏嘘。

  他很喜欢给别人起花里胡哨的备注,而且起了就爱广而告之,每一个和他亲近点的朋友都喜欢偷他手机看备注,比如时卓那个“欠我648至今未还”。

  而他给岑周的备注,起初是“军训给我送水的帅哥”,后来变成“好像在追我”,再变成“男朋友”,最后变成“岑周”。字数越来越少,和他们的对话一样。

  “520”那天,卞舍春一心排练,根本没顾得上岑周,连之前订的电影都忘了,于是两人装聋作哑勉力撑起的戏台终于倒了,轰轰烈烈地塌成了一片断壁残垣。一对貌合神离的璧人身处正中,只像两个涂脂抹粉的小丑。

  其实卞舍春心里清楚,“没顾上”“忘了”都是说辞,那天蒋艳辉甩了三张红本子到他面前,再迟钝的人也该想起来该做的事。他就是累得慌,每根神经都对任何人类敬而远之。

  他看过很多人谈恋爱,不管是身边的人还是各种艺术创作,都说爱赢万难,但有时候他想,没有爱可能也就没有了万难。

  如果有一天岑周能放下他那点好学生架子陪他去KTV喝一晚上,他一定要对着他大声唱薛凯琪的《苏州河》。“爱只是爱,伟大的爱情到头来也只是爱!”

  手机又响了一声。卞舍春闭着眼想,如果这次再是什么让人不快的话,他就提分手。

  “岑周:药吃了没?”

  卞舍春皱着眉看着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像是竭尽全力想从字缝中看出字来,至于他想看出敷衍还是关切,他自己也不知道。

  副团之一潘冉这时从台阶走上来,手里拎着一袋东西,卞舍春一眼就认出那个粉色塑料袋里边绿油油的感冒药配色,抬头盯着她。

  果不其然,潘冉把那袋药递到了他手上:“有个帅哥给你的。”

  卞舍春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个“帅哥”指的是岑周,心安理得地拆包装,单手发消息。

  “goodbyeSpring:吃了。”

  暂且再忍你一阵子。

  “走不走?我熄灯了啊。”潘冉说着,掀开剧场的电闸板。

  卞舍春应了一声,翻身坐起,把第不知道几版剧本文档发到群里,拎起药走了出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听见雨声,暗叫不好。

  “我带伞了,”潘冉冲他笑了笑,“劳烦你撑一下。”

  卞舍春也没跟她客气,拿过伞把。潘冉买这把伞的时候估计没预设过和别人共伞的情形,伞面比较小,卞舍春为了社交距离,露了半边肩膀在外边,没走几步路,偏开头打了俩喷嚏。

  潘冉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了几回,最后只是随口扯了个话题:“你过两天是不是要生日了?”

  卞舍春一愣,打开手机看了眼日期:“啊,对,明天。”

  “啊,”潘冉有点意外,“生日快乐。”

  卞舍春颔首:“谢谢,但我不怎么过生日。”

  潘冉转过头看他,微微蹙眉:“你看起来不像。”

  潘冉是团里的演员,也是剧团除了他以外唯二会写剧本的,平日里安安静静,看人的目光却总是很锐利,卞舍春清楚那是观察的眼神,恨不能把每种人群都剖析得鞭辟入里。

  闻言他有些好奇地笑了:“为什么不像?”

  “你很喜欢仪式感,”潘冉断言,“你像是那种会把每周三定为喝啤酒日的人。”

  卞舍春承认:“我确实是。”不过他的喝啤酒日是周一,因为他只有周二没早八。

  “那你为什么不爱过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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