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飞雪十二天(20)

2025-10-25 评论

  暗恋者的等待总像是很痛苦的事情,但闻于野似乎有一种盲目的底气,和用不完的耐心。

  后来卞舍春的微博里图片越来越少,文字越来越多。他大概是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中,总是叩问自己又顾虑世界,持续了大概整整一年。

  他问,是不是年少的创作者都会面临这样的结局?以为成长意味着越发开阔的眼界,意味着许多富足的自由的时间。不能说错,但实际上,越来越多繁冗的琐事像飞蚊一样纠缠着你,细细密密地吮吸你的精神、灵感和注意力。渐渐的,连痛苦都隔着一层憔悴的皮肤。

  闻于野看得有些揪心。直到冬天降临,卞舍春发了一条短文,一说他辞职了,二说他要去旅游。

  闻于野的僵尸号头一次发了评论:“去哪里?”

  卞舍春大概也没想到有人会回,很快给了答复,预备旅行的心情应该很好,他打了一长串:“北欧!明天先到哥本哈根玩两天,再坐船到奥斯陆,之后的行程就很复杂啦,我让我朋友做的攻略:D”

  闻于野握着年假申请的批复,愣了好半天。

  窗外落了初雪,相逢的日子就快到了。

 

 

第14章 甜蜜蜜

  风声猎猎,天黑地白。闻于野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山的方向,米凯尔递给他一根烟,被他摆摆手拒绝。

  米凯尔悻悻地收回去,嘟嘟囔囔地说:“不抽烟不喝酒不纹身不喝碳酸饮料,闻,你就没点不健康的爱好吗?”

  闻于野想了想说:“吃麻辣烫。”

  米凯尔皱眉问:“什么是‘malatang’?”

  “你吃了会哭的食物,”闻于野平淡地介绍,却颇有点挑衅的意思,“但很好吃。很香。”

  米凯尔更为困惑,夸张地抬起眉毛,追问一番还是没懂,自己上浏览器搜索去了。

  闻于野乐得清静,又一次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屏幕黑掉的时候,卞舍春喊了他一声。

  他抬起头,看见卞舍春在摘雪板,被吹乱的头发糊了满脸,他随手撩了两把,把护目镜推上去架在脑袋上,反而让头发更乱了,但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冻红的五官。

  卸了雪板,卞舍春连灌几口矿泉水,手朝米凯尔挥了挥算是招呼,听闻于野给他们互相作介绍。

  时卓那通惊天动地的跨洋电话给他带来的震撼依然未消,尽管他还没自信到时卓说别人暗恋他他就信了,但那些往事多半为真,仿佛收到了十年前的信,在他心里酝酿了一场蓄势待发的雪崩。

  好在身体上的酸痛暂且转移了注意力,他累得要死,脑子被冷风吹得空空如也,看见长椅上闻于野笔直的脊背和肩线,忍不住庆幸现场还有个米凯尔在,不然他很有可能直接放弃思考靠过去了。

  作为纯正本地人的米凯尔短暂地代替了闻于野的向导身份,说要带他们去吃他最喜欢的鱼汤,店面在一家商场底下,闻于野在他的指路下也绕了半天才到。

  席间两个中国人拿英语和米凯尔聊天,米凯尔却总想要说中文,还爱挑战长难句。这小孩儿读书主打一个不求甚解,又喝了点酒,中文语法更下一层楼,堪比谷歌翻译一百遍,听得两人哭笑不得,最后卞舍春双手合十拜托他,说挪威语都行,打手语也好,不要再为难他们中译中了。

  鸡同鸭讲地吃完一顿饭,米凯尔也丝毫没有损耗他的学习热情,乐此不疲念叨着“春眠不觉晓”“鱼汤要喝饱”,坐上闻于野的车后还在他的歌单里翻翻找找,遂怒斥“怎么都是英文歌”。

  闻于野叹了口气,给他放了一首《甜蜜蜜》,米凯尔高兴了,哼唧了半首歌,到家下车前还在摇头晃脑。

  卞舍春看热闹看得直乐,还兴高采烈地跟他合唱,调都被带跑了。

  但米凯尔一走,卞舍春就不太好意思接着唱了。邓丽君的声音在车里显得更加缱绻温柔,余韵悠长。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直想不起……”

  卞舍春嘴唇翕张,咀嚼着这句歌词,多经典多久远,他还不认字的时候就能唱,以至于太过熟悉,好似直到今天才认识它。他从后视镜里瞥闻于野,看了没两秒就跟他的目光对上了,躲闪完才察觉欲盖弥彰。

  闻于野问他:“附近有圣诞集市,要去看看吗?”

  卞舍春眨眨眼,恢复成平常自然的样子:“好啊。”

  集市人头攒动,缤纷灿烂的灯饰像一把炸开的烟花,把白雪映得金黄,一走进去,浓郁的节日气息就跟着烘焙的香气扑面而来,卞舍春深呼吸一口,莫名在异国他乡想起了大年三十的鞭炮声。

  路过卖热红酒的店铺,卞舍春手指勾住盖上鼻尖的围巾边缘,拉下来一瞬间灌进了一口沙冰似的空气,一边跟店家问价一边使劲嗅着酒香。

  喝了口热红酒,卞舍春心情很好地拍拍闻于野的胳膊。

  “嗯?”

  “我一直觉得人类到冬天就会变成一种鱼类。”

  闻于野思考了一会儿,未果,虚心求教:“为什么?”

  卞舍春哈了口气,指着窜出来的一小团白雾:“因为会吐泡泡。”

  闻于野笑起来:“有道理。”

  “是吧!”卞舍春冲他打了个相当脆的响指,“我跟我朋友说这个天才想法,他们都说我脑子有病。”

  两人又走过一排手工艺制品,不用看也知道是些地精驯鹿圣诞树,再路过甜点摊,不用看也知道是些芝士香肠烤杏仁。走着走着卞舍春忍不住想,两个前留学生是多闲才特意过来逛圣诞集市?

  闻于野大概也察觉到了这件事,因为他们目不斜视的态度和其他游客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只好重新提起话头打破沉默:“照你的说法,时卓应该也是鱼。”

  “为什么?”

  闻于野刚准备说,又被卞舍春伸手制止:“等一下!你先让我猜猜。”

  闻于野从善如流地闭了嘴,看着卞舍春念念有词地自顾自琢磨半天,迟疑地回答:“因为他很爱发一连串的句号?”

  “……对。”闻于野也没想到他真能猜出这么无厘头的答案。

  卞舍春觉得这个梗比他的还烂,无言地比了个大拇指,拿出手机把时卓万年不变的备注改成了“忍不住化身一条固执的鱼”。

  闻于野十分有边界感地看往别处,没有一丝窥屏意图,卞舍春看了眼他的侧脸,想了想,把给他的备注也改了。

  集市不算大,两人又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卞舍春只在路过糖苹果的时候驻留了一下,他向来觉得这种洒满糖霜色彩鲜艳的甜食具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力,但是自从刚去国外那年吃过一次,觉得自己的喉咙要被糖精谋杀之后,对它们就只剩下了敬畏之心。散了一圈步,钱包只受了皮外伤。

  倒是临到要走时,看见有摆摊的塔罗师,卞舍春旁观了一阵儿,可惜客人是本地人,占卜师解牌时说的也就都是瑞典语,他连客人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想八卦一下都无从下手,只能看着牌面猜一猜。

  “看出什么没?”闻于野问他。

  “嗯……”卞舍春脸色凝重地沉吟一会儿,结果冒出一句,“没有,纯凑热闹。”

  听见闻于野的笑声,卞舍春转过头看他:“你算过这个吗?”

  “算过一次。”闻于野的声音里充斥了笑意和集市的温度,大概是嗓音原因,听着总像有故事。

  卞舍春挑起眉:“真算过?谁给你算的啊?你不会自己花钱占卜吧。”

  “你猜。”闻于野说。

  “原来你也会有这么……奸诈的回答。”卞舍春谴责完他,又自己思考起来。

  既然让他猜,那这人他应该认识,可以锁定在大学里。会塔罗的人也不多……卞舍春想了半晌,愣是找不到一个可疑目标。

  再转头看去,闻于野给他卖完关子,自己插着兜走得松快,还顺手揪了根圣诞树的松针。仔细看,他嘴边好像还有点笑意。

  卞舍春突然福至心灵,冲上去勾住闻于野的脖子,盯着他眼睛问:“不会是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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