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的事?”梁闻屿眉头紧蹙。
“比赛刚开始的时候。”胡智云有点心虚,梁闻屿叮嘱他照顾好人,但是他实在舍不得错过现场,想着去厕所能有什么事,就让郁禾风一个人走了。
可是这一来一回都快二十分钟,怎么还没回来。
梁闻屿转身大步往厕所方向走,胡智云连忙跟上。才走了几十米,胡智云突然结结巴巴地开口:“梁总……您是不是,快到易感期了?”
梁闻屿脚步一顿,恍然觉察到自己今天状态有点不对,分外地易怒和充满攻击性,他抬手抓了把额发,低声骂了一句。
“我、我去给你拿抑制剂。”胡智云拔腿就跑。
梁闻屿晃了晃有些发胀的脑袋,努力把躁动的情绪压制下去,准备先去卫生间洗把脸,刚走到门口,却听见里面一阵喧哗声。
“你到底是什么啊?”一个带着调笑又轻蔑的男声传出来,“omega?不是吧,一点信息素都没有。”
“哪儿来的残废,还穿得跟要饭的一样。”
“你怎么不说话?怕啦?”
他脚步顿住了,一股腥甜的血气从胸口猛地涌上来,炸得他耳膜轰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脚踹开门。
“——你们他妈在干什么。”
他像尊杀神似的站在门口,满身戾气,周身沉沉压下的那股寒意让屋里瞬间寂静。几个围着的人吓得转过头,脸上的不屑、调笑还来不及收住,已经被惊愕取代。
“梁、梁总?”
梁闻屿没看他们。他目光一寸寸扫过现场,最后落到那个站在角落里,像被一群鬣狗围住的小动物——郁禾风。紧紧靠着洗手池站着,脖子上的疤已经很淡,但还是暴露在冷白灯下,像一道陈旧的勒痕。
梁闻屿怒火冲上天灵盖,揪住那个打头的,闻到他身上一股酒气。
“谁让你们动他的?”
“我、我不知道他是您的人……就、就开个玩笑……”
“滚。”他一把将人掼在门板上,那人痛得弓起腰,被同伴搀着狼狈逃走,连个屁都不敢放。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梁闻屿太阳穴突突跳着疼,他走向郁禾风,在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了,阴影笼罩着蜷缩的omega。
“我叫你跟着胡智云,为什么一个人跑来这里?”他低声开口,却控制不住地咬字发狠,“被欺负了怎么不吭声?也不叫我来?”
郁禾风像是吓了一跳,身体颤了一下,垂着头没有作声。
梁闻屿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对,看着omega,就像看着一只总是逃开、总是缩着头、怎么都抓不住的猫。
极度的挫败,极度地烦躁。
一次又一次,他试图靠近,试图修补,低声下气也好,强硬也罢,可换来的永远是这一副温吞到几乎冷漠的态度。
“说话啊!”他吼出声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声音发哑了,“你跟他们说一句,你认识我,认识梁闻屿!谁他妈敢动你?”
郁禾风猛地抬起头,眼底有一点点惊惧,但更多的是一种难堪的疲惫。
“说啊,说你是我之前的妻子,是梁七的妈妈,所有的一切,就是你一句话的事,为什么不要?”
梁闻屿情绪越冲越快:“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要我剖心?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句话?能不能别总困在过去,像……像那场车祸一样,我熬过来了,但你呢?你到底要困在原地多久!”
话落时,他几乎喘不上气。
“你忘记了,”郁禾风终于发出了声音,“但是我忘不掉。”
“我忘不掉。”他轻轻重复了一遍。
门忽然“哐”地一声被推开了。
胡智云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手里抓着抑制剂和注射器,看到这场狼藉,脸色顿时变了。
梁闻屿没吭声,眼神慢慢从郁禾风身上挪开,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才移开目光。
胡智云立刻撕开包装,将抑制剂递过去。梁闻屿自己拿起针剂,袖子一卷,毫不犹豫地往手臂扎了下去。
药液推入体内,火烧般的热意被迅速镇压。
梁闻屿突然感觉到了疲惫。
第四十九章
失控的方向盘,瓢泼的大雨,反复踩压却完全无济于事的刹车。
汽车冲出围栏的那一刻,一切都在破碎,巨大的失重感席卷而来,梁闻屿猛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天花板。
在某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恢复了记忆,想起了那场车祸。我该怎么办?是应该欣喜还是古怪,郁禾风现在是我的谁……一系列杂念纷至沓来,恍惚间身份巨变,好像有了许多要烦恼的待办事项。
然而梁闻屿很快意识到那不过是一场梦,仅仅由赛车场的记忆发展而来——真实的车祸里他并不是驾驶员,他应该跟郁禾风一起坐在后排才对。
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一种滋味复杂的空虚充斥着心口,梁闻屿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醒了。”
梁闻屿转头,看到许思铭推门轻车熟路地进来,beta递过来一杯水:“感觉怎样。”
接过水一饮而尽,梁闻屿哑声问:“几点了。”
“6点半,”许思铭看了眼手机,“你睡得不久,一个多小时。”
“信息素暂时都稳定下来了,”许思铭翻看着报告,“这次是易感期前的信息素波动,预计正式的易感期是一周后,建议你早点空出时间,近期不要出入Omega密集场所。”
许思铭说了一堆保持充分休息,不宜饮酒之类的医嘱,然后顿了顿,问:“这次易感期你打算怎么过?”
梁闻屿静静坐着,睫毛垂下,没有回应。
作为梁闻屿多年的医生,许思铭忽然觉得这Alpha有点可怜,但很快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郁禾风没来么?”梁闻屿抬起头,“他在哪里?”
“呃……”许思铭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医院里到处都是监控,”梁闻屿面无表情地抬眼,“在这时候欺骗我有什么必要?”
“他其实陪了你一会儿,”许思铭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但是知道你快醒了以后就离开了。”
梁闻屿一时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确实是郁禾风能干出来的蠢事,不过梁闻屿觉得自己也蠢得无可救药了,竟然觉得有些可爱。
其实仔细想想,郁禾风以前也总是喜欢偷偷看他,等自己发现以后,又立刻假装什么都没干。
梁闻屿脸上浮上了淡淡的微笑。
许思铭了然,自说自话似的:“选择他做易感期伴侣也不是不行,现在也有不少a选择b做伴侣呢,只是b会比较辛苦……”他打了一个哆嗦,因为他自己就是beta,还是个信息素科的医师,完全不敢细想。
“腺体切除后,还有恢复的可能吗?”梁闻屿用这个匪夷所思的问题打断了许思铭的恐怖脑补,“我觉得,我闻到了雨水的味道。”
他记得郁禾风说过,他信息素的味道是雨水。
“没任何可能,”许思铭摇头,“体内信息素只有1-3%的残留,绝对不是可以嗅闻到的水平。”
梁闻屿望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梦里,这双手握着方向盘,满世界都是滂沱的水汽,充盈着鼻腔。
那是他再也不能闻到的气味,只能靠推测和朦胧的记忆。
然而,那记忆也是虚假的,只是梦境,因为他根本就什么都没想起来。
“马上就是雨季了,”许思铭突然想起来,“郁禾风的右手有旧伤,要注意保养。”
梁闻屿终于从自己的思绪里走了出来,这时,门被推开,朱聆拎着皮包,低马尾利落垂在肩头,站在门口。
许思铭起身,识趣地让出空间。
“在赛车场的事,我都听说了,”朱聆把皮包搁在桌子上,“胡闹。”
摆完长辈的教训后,她又开始老调重弹,劝他去见乔家的Omega。从家庭稳定、公司利益讲到梁臣澜丢了面子可能的报复,最后加上一句自以为是的让步:“那个残废的Omega……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你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