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荻的脸顷刻肿了,口腔里充斥着血腥。
他一动不动,沉默地注视眼前的老头,忽然又产生了那种熟悉的抽离感。
关逢喜此时气得浑身发抖,恨声笑道:“看见了吧?看见老子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了吧?你倒好,跑去你那有钱同学家吃香喝辣,留老子一个人在家等死!”
“是你自己把钱用来收破烂。”江荻面无表情,“关逢喜,你好意思说我么。”
“胡扯!那些都是宝贝,老子这辈子就指望着它们翻身!”关逢喜大声反驳,“老子这么花空心思,不也是为了你好?!”
“你还是管好自己吧。”江荻闭眼深吸口气,浅浅睁开,“关逢喜,你想怎么作死我不管,但别人的东西,你不许碰。”
关逢喜知道江荻是在说手串,吹着胡子嚷:“那是你同学送我的!不信你问他!”
“送你?为什么送你。”
这次关逢喜不敢说了。
江荻将手串套在自己腕上,转身,头也不回地说:“以后我会按月给你打钱,要怎么花随你,真透支了你就去大街上要饭吧。”
他说完便走,关逢喜在身后喊:“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就是想老子早点到下面跟你爸妈团聚!你这么对老子,对得起你爸妈嘛?!王八蛋!”
江荻一步步下楼,走出楼道。
关逢喜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仍持续不断地追撵,但他其实并没什么感觉,情绪淡漠到像是在听谁家传出的三流电视剧。
只是用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腕上的手串。
就这样一直走出巷口。
远远的,他看到有人正站在那里,手里拎着袋东西,高大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江荻舔了下破皮的嘴唇,慢悠悠朝那人走近。
到面前,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猜的。”陆是闻语气很淡,但江荻还是听出他话音里有点不对,稍抬起头,就见陆是闻正盯着他的脸看。
江荻又把视线挪开了,有些局促的抬手,在脸上用力、胡乱的抹了下:“看屁,老子脸上有题?”
陆是闻不语,目光微微下垂,落在江荻的手腕上。
江荻将手串摘了,递还给陆是闻,郑重其事说:“下次不管他说什么都别给他,这玩意今天差点又被卖了。”
陆是闻还是没说话,在江荻忍不住催促他回应时,轻声道:“你戴着吧。”
……
作者有话说:
----------------------
数学题出自百度的真题试卷,不是我出的!
龙当年是文科生~qwq
第19章 奶宝
冰袋敷在江荻脸上的时候,他先下意识偏头避了下,被陆是闻按着后脑勺掰正。
“不用…”江荻拧眉。
他经常受伤,有次被关逢喜拿碗砸了头,瓷片在他眉骨划了个大口子都没消毒。
陆是闻不回应,拿冰袋的手又在江荻颊上按了按,语气不重:“不消肿,明天痕迹退不了。”
这下江荻不反抗了,主要是巴掌印意味明显,他嫌丢人。
“放松。”陆是闻低低的声音悬在头顶,江荻抿唇,肩膀还是僵着。
他抓住陆是闻的手,硬邦邦说:“我自己来。”
陆是闻沉默了下,由着江荻把手松开,坐到沙发另一边。
江荻边敷脸,边时不时瞄陆是闻几眼。
自两人从苍南街回来,陆是闻的话就变得很少,虽然平时也不多。
陆是闻长相偏冷淡,一不说话就显得气压低。江荻被这种沉闷的低气压搞得有些不自在,主动找了个话题,冲茶几上放着的塑料袋递递下巴:“这买的什么?”
“饼干、虾条、薯片、巧克力、话梅……奶宝。”
“?”江荻懵道,“你不是不爱吃零食?”
话问完,他就后知后觉地想起,明天要去孤鹜山。
江荻嗤笑:“我们是去拉练,又不是野餐,你带这么多零食不怕被老梁私吞?”
“不全带,留些在家里你慢慢吃。”
江荻想说他又不是三岁小孩,闲的没事还吃零嘴,手却先一步将袋子勾过来,随便扒拉着。
一些模糊的记忆随之闪现——
那时他家有个零食柜,爸妈下班总会给他带很多零食。
关逢喜说这些东西里面都有添加剂,吃多了要傻,死了还会变木乃伊,但也还是隔三岔五就偷偷往里面补货。
“这东西吃了要变傻……”江荻声音有点小,绷着脸吐槽,“珍爱生命,远离垃圾食品。”
陆是闻淡淡嗯了声,又过了两秒:“比抽烟健康。”
“……”
陆是闻拆了袋奶宝,扔了颗给陆易,陆易跳起来接过,明显尝到了甜头,又扒着陆是闻的腿要。
陆是闻轻轻拍了下它的头,让它下去,接着把包装袋放在江荻面前,起身洗手。
江荻确认对方进了卫生间,这才犹犹豫豫捏起一颗,做贼似的迅速放进嘴里。
甜丝丝的奶香在舌尖化开,没牛奶那么膻,还是以前的味道。
江荻又捏了一颗,抵在腮帮含化……
忍不住再吃一颗……
粉末粘在唇边,他舔了下。
冰袋的水流下来,不知为何竟然有点咸。
江荻拿手背粗鲁地擦了擦,却总也擦不完。
直到他将一整包奶宝吃完,冰袋的水也不再流了,陆是闻才像掐着点似的回来。
江荻不假思索把锅甩给陆易:“你家狗真馋。”
陆是闻点头,将空了的包装袋扔进垃圾桶,这才又对江荻说:“早点休息,明天要爬山。”
江荻哦了下,看着陆是闻上楼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把人叫住。
陆是闻停下,没急着转身。
江荻又舔舔破皮的嘴唇,垂着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抠着腕上的手串,佯作无所谓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跟关逢喜就这样,早习惯了,没啥感觉。”
“是么。”陆是闻静了下,很轻地反问。
这一下把江荻问得心虚,抠手串的手指蜷动,但也只能继续嘴硬地说:“废话,比这更激烈的都有,今天就是个小场面,过两天全忘了。”
陆是闻闭了下眼,片刻缓缓睁开。
“那就好。”他说。
江荻松了口气。
下一秒,陆是闻又道:“不过要是哪天忘不掉,可以来跟我讲。”
“不笑你。”他说完就上楼了。
江荻独自坐在客厅,呆呆愣了会儿神,一低头发现陆易还盯着他,把两手一摊:“真没了。”
陆易有些丧气地趴下,从鼻子里出了口气。
……
*
书房燃着线香,陆是闻洗完澡坐在窗边椅子上,手里拿着本讲述古代士大夫生活的《长物志》。
却很久都没翻页。
窗外起风了,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声音和多年前他在凤凰树下听到的一样。
那时苗玉兰正闹离婚,家里总乌烟瘴气。陆是闻嫌吵,不怎么爱回家,苗玉兰他们也顾不上管他。
有一天他看到城隍庙上空飞着一只风筝,便一路走去。
隔着大门,听到里面传来老人和少年不怎么激烈的争吵。
“让你别在这儿放风筝,挂树上了吧?这下彻底傻眼!”
“你这老头讲不讲理?明明是你抢我线轱辘。”少年刚变声,嗓音半清亮半哑涩,带着未脱的稚气。
“别扯这些没用的,风筝线握在你手里。”老人有些幸灾乐祸,过了会儿又道,“天真热,咱俩买汽水去?”
“不去,我上树够风筝。你给我捎一瓶,要橘子味。”
“你可算了吧,别再摔着!等你爸忙完搬梯子过来。”
“他俩什么时候下班?”
“说是快了,晚上九点不是还要去看电影?……欸,让你别爬!”